错位

洛川把便当盒放进书包夹层时，粉笔灰正随着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六点差十分。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值日完的扫帚靠在角落，水桶里晃动着夕阳的碎光。

手机屏幕亮了亮，金皓宸发来消息：“今天早点回家啊。”洛川指尖停顿了一下，没回。他想起上周三练习册扉页上那句“阿橙加油”，当时金皓宸说那是随手写的。可现在呢？他低头看着便当盒卡扣上的卡通贴纸，那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太阳，是金皓宸画的。

“明天要记得带蛋糕。”他低声说完，把便当盒塞进书包最里层，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

金皓宸踮脚往墙上贴最后一张手绘贺卡时，汗珠顺着脖子滑进衣领。客厅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小太阳贴纸，每一张都是他临摹洛川画在练习册边角的涂鸦。

“生日快乐”几个字歪歪扭扭地写在蛋糕上，他咬住下唇，又拿起抹刀重新修饰。草莓切得不够整齐，奶油挤出的线条也断断续续，但这是他第一次做蛋糕，想给洛川一个惊喜。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金母发来消息：“别弄坏厨房啊，你爸新买的搅拌机很贵。”金皓宸轻笑一声，擦掉沾在袖口的奶油，继续往蛋糕上插蜡烛。一共十七根，代表他们认识的日子。他翻出洛川的练习册，照着对方的字迹写祝福信，手指悬停在“爱你”两个字上方，最终只写下一句：“别躲。”

洛川走出校门时，天边还泛着晚霞。手机忽然震动，来电显示是金皓宸。他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你快到我家了没？我做了草莓蛋糕！”电话那头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

洛川脚步一顿：“你在家里？不是说今天要陪我值日？”

“我……我以为你会猜到啊！”金皓宸语气急促，“我不是让你早点回家吗？”

洛川扯了扯嘴角：“所以我的生日，就是你厨房里的实验品？”

“你听我解释……”金皓宸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洛川盯着黑掉的屏幕，拇指无意识摩挲着便当盒夹层。那里有一张纸条，是他自己写的字迹：“生日那天，我想亲你一下。”他想起昨天照顾谢栗到深夜，恍惚间在练习册上写了什么。此刻指尖抚过字迹，仿佛听见金皓宸在耳边哼唧：“亲哪里？”

风吹动梧桐叶，他自嘲一笑，把手机塞进口袋。

金皓宸的手肘碰倒了蛋糕上的蜡烛，奶油沾到了“生日快乐”字样。他愣了几秒，突然抓起外套冲出家门。

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远处传来便利店自动门的“欢迎光临”声。他一边跑一边给洛川打电话，可一直没人接。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他撞见林子然抱着篮球倚在路灯下，朝他挥手：“找洛川？”

金皓宸瞳孔一缩，身后便利店玻璃门再次响起。

洛川走在夜色中，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没有接，只是翻开便当盒夹层的纸条，拇指轻轻抚过那句“我想亲你一下”。风吹动他的校服衣角，远处传来不知哪家的钢琴声。

他想起初三生日那天，好友们因为追星偶像集体缺席。那天他在操场啃冷掉的面包，看着别人送来的鲜花和蛋糕。原来有些人，真的会一辈子记得你的生日。而有些人，连假装都懒得装。

手机震动又一次响起，这次是林子然的消息：“金皓宸刚才出门找你，好像很着急。”

洛川看着屏幕，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很久，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金皓宸站在路灯下，盯着林子然怀里的篮球。他想起上次林子然告诉他，洛川曾因笔记被毁而封闭自己。那次他才知道，原来洛川并不是天生就高冷，只是习惯了隐藏情绪。

“你为什么在这儿？”金皓宸声音有些哑。

林子然笑了笑：“路过。”他瞥了眼金皓宸的方向，“你家是不是在那边？”

金皓宸没回答，只是攥紧了口袋里的纸条。那是他抄录的洛川字迹写的祝福信，原本应该放在蛋糕旁边。但现在，它被揉成一团，沾着奶油。

“你知道洛川最怕什么吗？”林子然忽然开口，“不是失败，不是孤独，而是被人忽视。”

金皓宸愣住了。

洛川走进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店员递给他找零时，随口说了句：“今天很多人买蛋糕，看来是有人过生日啊。”

他点点头，走出门时撞见一对情侣在门口拥抱。女生笑着说：“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男生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会忘。”

洛川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想起金皓宸说“以后都给我吃”时的样子。那时候他耳尖通红，却倔强地挺直脊背，校服领口露出一截泛红的脖颈。

“每次切菜都想你会不会嫌太辣……”洛川轻声重复着那句话，把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金皓宸站在原地，听着林子然的话。他想起洛川平时总是沉默，只有在和他争执时才会流露出一点情绪。原来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最怕被人忽视。”金皓宸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林子然叫住：“你知道洛川为什么会在意你吗？因为他以为你永远不会像别人那样，忘记他的存在。”

金皓宸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林子然。路灯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显得格外深沉。

洛川回到家，发现书桌上放着一封信。是他自己写的字迹，但明显是模仿的。落款日期是今天，结尾写着：“别躲。”

他拿起信纸，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这是我抄的，真正的祝福信本来要放在蛋糕旁边。对不起，我没忍住模仿你的字。”

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洛川把信纸折好，小心地放进便当盒夹层。那里已经有两张纸条，一张写着“我想亲你一下”，另一张写着“以后都给我吃”。

金皓宸跑回家时，发现蛋糕已经完全塌陷。蜡烛熄灭了，奶油融化，十七根蜡烛只剩下半截。他拿起那张未送出的信纸，上面是他临摹的洛川字迹，写着：“别躲。”

他忽然笑了。原来他们都在模仿对方，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原来他们都害怕被忽视，害怕失去彼此。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洛川的消息：“今天没吃到蛋糕，下次补上。”

金皓宸回复：“嗯，下次我一定做好。还有……别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