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调查组的成立，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崔氏集团内部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表面上，是为了应对那个突然出现的“月落城基金会”可能带来的公关危机，但嗅觉敏锐的一些人，已经隐隐感觉到这背后牵扯着更深层的东西，尤其是当人们看到大小姐江明曦和安保主管卫宸也位列其中时。
调查组的工作在崔琰的主导下，不温不火地进行着。主要精力放在“核实”萧老先生提供的航海日志复印件真伪上，试图从纸张年代、墨水成分、笔迹鉴定等方面寻找破绽，希望能将其定义为“伪造”，从而否定其证据效力。
卫宸和江明曦则利用“顾问”的身份，开始系统地、名正言顺地查阅所有与几百年前那段历史相关的家族档案。这比江明曦之前偷偷摸摸地查找效率高多了。
他们在浩如烟海的故纸堆里艰难地跋涉。大多数记载都语焉不详，或者干脆避而不谈，将那段历史轻描淡写为“正常的商业竞争和区域冲突”。崔家祖上显然有意在淡化、甚至抹去那段不光彩的记忆。
“看，这里又被虫蛀了！”江明曦小心翼翼地翻开一本脆弱的账册，指着其中缺失的一页，懊恼地说，“关键地方总是这样！肯定是故意的！”
卫宸站在高高的梯子上，从书架顶层取下一只落满灰尘的铁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些零散的地图和书信。他仔细翻阅着，眉头紧锁：“这些地图标注的贸易路线和资源点，与月落城的位置高度重合。这些书信往来……语气隐晦，但提到‘确保矿脉控制’，‘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手段’。”
线索零碎，却都隐隐指向那个残酷的真相。
“我们不能只在这里找。”江明曦放下账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崔琰肯定把最关键的证据都藏起来了，或者……销毁了。”
卫宸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锐利：“他或许能藏起纸面的东西，但藏不住人心。”
“人心？”
“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不可能只有最高层的那一两个人。具体执行的人呢？他们的后代呢？总有人知道些什么，或者……保留了什么。”卫宸分析道，“崔琰想‘清理’的，恐怕不仅仅是知道真相的人，更是可能不受他控制、拥有其他证据的人。”
江明曦眼睛一亮：“所以，我们可以从崔琰的‘清理名单’入手？反向调查？”
“没错。”卫宸点头，“他给我们名单，我们正好顺藤摸瓜，看看这些人到底知道什么，手里有什么。”
这就意味着，他们需要推动崔琰，尽快拿出那份名单。
几天后，在一次调查组进度汇报会上，卫宸率先发难。
“崔总监，”卫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仅仅核实日志真伪，进度缓慢，且意义有限。即便证明是伪造，对方也可能拿出其他证据。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厘清责任边界。”
崔琰挑眉：“哦？卫顾问有什么高见？”
“根据现有零散证据显示，当年事件确有发生。当务之急，是明确责任主体。是当时崔家整体的决策，还是某一系、甚至个别人的行为？”卫宸目光直视崔琰，“这关系到我们后续是整体承担责任，还是……处理个别‘历史遗留问题’。”
他将“历史遗留问题”几个字咬得稍重，意有所指。
崔琰眼神闪烁了一下，明白了卫宸的潜台词——这是在问他要“清理名单”了。
江明曦适时地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担忧：“是啊琰哥，如果真是某个别祖先的行为，却要我们整个崔家来背锅，那也太冤枉了！早点把害群之马找出来，对我们大家都好。”
两人一唱一和，将压力给到了崔琰。
崔琰沉吟片刻，知道不能再拖。他笑了笑，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薄薄的文件：“既然二位如此积极，那我也不瞒着了。这是我初步整理的一份名单，上面是一些……根据现有资料推断，可能对当年事件知情较深，或其直系祖先参与度较高的旁系人员。当然，这只是初步名单，还需要进一步核实。”
卫宸接过名单，快速扫了一眼，上面列出了五六个名字和简单的背景介绍，都是崔家一些边缘化的、不太掌权的旁系成员。
老狐狸！卫宸心里冷笑。这份名单一看就是抛出来的诱饵和替罪羊，真正核心的、可能威胁到他的人，一个都没在上面。
但他不动声色，将名单收好：“我们会据此进行侧面调查。”
会议结束后，回到房间，卫宸和江明曦仔细研究着那份名单。
“崔垣，崔静，崔莉……”江明曦念着名字，有些茫然，“这些我都没什么印象，好像是些远房亲戚，平时都不怎么来往的。”
“越是边缘，越可能是被推出来顶罪的。”卫宸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崔莉”，“备注里写，她家这一支，祖上曾长期负责西北方向的矿产运输和护卫。”
月落城，正在西北方向！
“就从她开始。”卫宸做出了决定。
他们没有直接去找崔莉，那样太明显。而是由江明曦出面，以“整理家族谱系，完善成员信息”为由，邀请名单上几位相对好接触的旁系成员，参加一个非正式的茶话会。
这是一种温和的、“钓鱼”式的接触。他们要看看，这些被崔琰列入名单的人，到底知道多少，对崔琰又是什么态度。
茶话会安排在一个周末的下午。被邀请的几位旁系成员都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能被大小姐亲自邀请是莫大的面子。
江明曦发挥了她出色的亲和力，气氛营造得轻松愉快。她看似随意地聊着家族历史，感慨着先辈创业的不易，然后“无意中”将话题引向了西北方向的开拓，提到了“月落城”这个古老的名字。
大部分人都表示只是听说过，不甚了解。唯有那位名叫崔莉的、气质有些怯懦的中年女人，在听到“月落城”时，拿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卫宸和江明曦交换了一个眼神。
鱼，好像要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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