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暖那场席卷全校的悲伤共鸣,如同一声丧钟,余韵悠长而冰冷。当失控的生长狂潮终于平息,当少女们的身高在茫然与无措中缓缓回落至一个“新常态”(普遍在五到十米之间),留下的并非仅仅是心灵上的创伤,更有肉眼可见的、触目惊心的环境疮痍。
星澜高中,这座曾经以绿树成荫、四季花常在而闻名的校园,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抽走了精魄。
林雨眠站在连接主教学楼与艺术楼的那片樱花林中。这里曾是校园著名的景观点,春日里绯云缭绕,落英缤纷。而此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近乎死寂的凋零。
原本繁茂的樱树,枝头只剩下稀稀拉拉、蜷缩发黑的残花,更多的则是光秃秃的、扭曲的枝桠,绝望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树下,厚厚的不是粉色花瓣,而是干枯发黄的落叶和未能绽放就枯萎的花苞,踩上去发出碎裂的脆响。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淡雅花香,而是一股植物腐败的、带着微甜的铁锈气味。
她蹲下巨大的身躯(身高维持在十米),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一棵樱树粗糙的树干。指尖传来的不是生命的润泽,而是一种干瘪、枯槁的触感,仿佛在触摸一具被风干的遗骸。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生长能量残留,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树木的根系周围。
“土壤样本分析结果,”赵星辰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她站在林雨眠的脚边,手里捧着一个平板,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有机质含量骤降,微生物活性几乎归零,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抽走了所有生命力。”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不仅仅是樱花林。”
她调出校园地图,上面布满了刺眼的红色标记。
“体育馆周边的玫瑰丛,大面积黑杆、腐烂。”
“艺术楼后的竹林,超过半数竹竿出现灰斑,竹叶大面积枯黄脱落。”
“中央草坪,草皮大面积枯死,地表出现硬化龟裂迹象。”
“还有……你们看这边。”
赵星辰将画面切换到几栋老旧教学楼的立面扫描图。原本只是细微的裂缝,此刻如同狰狞的伤疤,明显扩大、延长,甚至出现了新的、纵横交错的裂痕,仿佛整栋建筑都在发出无声的呻吟。
“结构应力分析显示,建筑材料的疲劳老化速度加快了数百倍。这不仅仅是自然老化,更像是……构成物质的‘凝聚力’正在被削弱。”
白露也来到了这片枯萎的樱花林。她巨大的身影(身高八米)立在凋零的树木间,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哀伤。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一枝干枯的樱花枝,那脆弱的花枝在她指尖无声地断裂、化作齑粉。
“它们……是因为我们才……”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千钧重量。她想起自己在这里写生时的明媚春光,想起花瓣落在画板上的温柔瞬间,如今只剩满目疮痍。艺术家的敏感让她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感受到这份“美”的逝去所带来的刺痛。
凌霜没有说话。她只是抱臂站在稍远处,看着那片死寂的玫瑰丛——那里曾是她训练后偶尔休息的地方。她紧抿着嘴唇,金色的眼眸中不再是纯粹的斗志,而是第一次染上了沉重的阴霾。力量带来的兴奋,在环境凋零的残酷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自私。
苏小暖更是躲在林雨眠身后,巨大的身体微微发抖,脸色惨白。她看着这片因自己泪水而加速枯萎的樱林,巨大的负罪感几乎要将她压垮。她才是那个最直接的“引爆点”。
“我们消耗的,不仅仅是‘能量’,”林雨眠缓缓站起身,声音低沉而沙哑,她环视着这片如同被瘟疫席卷过的校园,“我们在消耗这片土地的生命力,消耗构成这座校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的‘存在根基’。”
她抬起手,指向那些龟裂的墙壁和枯萎的植物。
“这就是代价。”
“我们每一次不受控制的生长,每一次情绪的肆意宣泄,都在加速这个过程。”
“轮流成长制……失败了。因为它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能量汲取的问题。它只是将毁灭的速度,从狂奔减缓至慢走。”
“照这个趋势下去……”林雨眠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未尽的结局。
星澜高中,这座承载了她们青春与记忆的场所,或许将在不久的将来,因为她们的存在,彻底化作一片毫无生机的废墟。
冰冷的绝望,如同蔓延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生长,这份曾经带来新奇、力量甚至是一丝优越感的“礼物”,其华丽包装被彻底撕开,露出了内里残酷而真实的獠牙——它是一份需要以周围一切生命为祭品的,恶魔的契约。
她们站在枯萎的樱花林中,巨大的身影在荒芜的背景下,不再显得威武或神奇,反而充满了某种悲剧性的讽刺。她们是这片土地上生长出的最“庞大”的存在,却也正在成为这片土地加速死亡的直接原因。
能量枯竭的征兆,已不再是图表上冰冷的曲线,而是化作了眼前这片触手可及的、无声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