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气泡,缓慢而艰难地上浮。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浓郁而独特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是某种品质极高的古老木质香调的古龙水,混合着陈旧羊皮纸、淡淡蜡油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如雪松般的气息。这味道陌生而充满压迫感。
紧接着是触觉。身下是难以言喻的柔软与舒适,陷在蓬松的羽绒被和细腻的丝绸床单之中。然而,颈侧传来一阵细微却持续的刺痛感,像是一个永恒的标记,提醒着他昏迷前那屈辱而恐怖的一幕。
马嘉祺猛地睁开眼,瞬间的眩晕过后,视野逐渐清晰。
他躺在一张巨大得惊人的四柱床上,深红色的天鹅绒床幔从顶部垂落,如同凝固的血液。穹顶是高耸的拱形,雕刻着繁复而陌生的花纹。房间极其宽敞,装饰华丽得超乎想象——厚重的波斯地毯,雕花繁复的橡木家具,墙壁上挂着色调暗沉的古典油画,壁炉里跳跃着温暖的火焰,驱散了些许阴冷,却驱不散这空间本质上的陌生与禁锢感。
他身上的猎装早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质地上乘的深色丝质睡衣,柔软贴肤,却让他感到无比别扭。他下意识地摸向颈侧,那里覆盖着一小块柔软的敷料,伤口显然被处理过。
这里是哪里?那个吸血鬼……丁程鑫的巢穴?
他尝试坐起身,身体有些虚弱,但并无大碍。他立刻尝试调动体内传承自猎人血脉的力量,那是一种温暖如阳光般流淌在四肢百骸的能量,是他对抗黑暗的根基。
然而,意念所至,体内却空空如也!
仿佛有一条冰冷的锁链,缠绕在他的力量源泉之上,将他与生俱来的能力彻底隔绝、封印。无论他如何努力,那力量都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是那个契约!
昏迷前听到的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再次在脑海中响起——“以血为媒,以月为证,契约……成立。”
“血奴……”马嘉祺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尊严之上。对于从小接受猎人之道、以清除黑暗生物为己任的马嘉祺来说,沦为吸血鬼的血奴,比被直接杀死更让他难以接受千百倍。这不仅是身体的囚禁,更是对意志和信仰的彻底践踏。
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环顾四周。房间很大,有书桌、沙发、甚至还有一个摆满了古老书籍的巨大书架。一扇厚重的、镶嵌着金属条纹的深色木门紧闭着,那是唯一的出口。窗户被同样厚重的丝绒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外面的光线,让他无法判断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走到门边,用力拧动门把手——纹丝不动。他又尝试推、拉,甚至用肩膀撞击,那扇门却坚固得如同城堡的墙壁。这果然是一个精心打造的囚笼。
就在他焦躁地试图寻找其他突破口时,房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丁程鑫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一身正装,穿着深紫色的丝绒家居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柔软的布料贴合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形,更衬得他肤色如玉,气质慵懒而华贵,与昨夜那个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吸血鬼亲王判若两人。然而,那双深邃眼眸中偶尔闪过的暗红流光,依旧提醒着马嘉祺他非人的本质。
“醒了?”丁程鑫走到床边,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马嘉祺颈侧的敷料上,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感觉如何?伤口应该无碍了。”
“解开契约!”马嘉祺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声音冰冷如铁,尽管处于绝对劣势,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带着不屈的敌意。
丁程鑫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话,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浅淡却刺眼的笑意:“小猎人,你以为‘血奴契约’是孩童的玩笑吗?这是最古老的血脉魔法之一。一旦成立,除非我主动解除,或者我死亡,否则它将如同你的影子,伴随你,直至你生命终结。”
他向前一步,无视马嘉祺紧绷的防御姿态,冰凉的手指再次精准地触碰了一下那道被覆盖的伤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所有权的意味:“从今以后,你的血液,你的生命,乃至你的存在,都属于我——丁程鑫。这是规则。”
马嘉祺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触碰,胃里一阵翻涌,强烈的排斥感让他几乎作呕。
“你可以尝试反抗,或者逃跑。”丁程鑫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平淡,却蕴含着绝对的掌控力,“但契约的束缚会让你无法做出任何伤害我的行为。而且,无论你逃到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他的目光再次意味深长地扫过马嘉祺的脖颈,仿佛能穿透敷料看到下面的印记,“我都能通过这血脉的联系找到你。毕竟……”
他微微停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我们之间,已经有了最亲密的联系。”
“你会为你的决定后悔的。”马嘉祺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他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那是一个猎人即便折断脊梁也不会熄灭的意志。
丁程鑫对于他的威胁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挑了挑眉:“或许吧。但那将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你需要学会适应你的新身份。记住,马嘉祺,”他第一次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强调,“在这里,你唯一的使命,就是……满足我。”
说完,他不再看马嘉祺,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对所有物的例行巡视,转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并再次将那扇厚重的门牢牢关上。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马嘉祺独自站在这空旷、奢华却冰冷无比的囚笼中央,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因为愤怒和无力而微微颤抖。颈侧的伤口隐隐作痛,体内力量的空虚感时刻提醒着他如今的处境。
但在他眼底深处,那簇名为反抗的火焰,并未熄灭。
猎人与吸血鬼的博弈,血奴与主人的拉锯,在这被窗帘遮蔽了阳光的囚笼里,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无人能预知,在这极端的关系之下,某些违背常理的情愫,正悄然孕育。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