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是在一阵持续的、细微的颤抖中醒来的。并非因为寒冷，尽管失血后的体感温度确实偏低，这种颤抖更多源于身体深处，一种劫后余生的应激反应，以及……难以抑制的愤怒与后怕。
手腕上被仔细包扎的地方隐隐作痛，提醒着昨夜那场近乎致命的失控。丁程鑫吸血时的疯狂模样，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那种纯粹的、不受控制的掠夺欲望，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无论丁程鑫平时表现得多么像一位优雅的贵族，其本质依旧是危险的、非人的存在。
那声道歉，在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出于对“所有物”损坏的本能维护，而非真正的愧疚。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动作因虚弱而显得有些迟缓。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洒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新的一天开始，但他的处境并未有任何改变，反而因为昨夜的经历，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后艾伦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在看到马嘉祺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手腕上显眼的白色丝帕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马先生，您的早餐和药剂。”艾伦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今天的食物似乎格外清淡，是一碗熬得烂熟的肉粥，旁边除了清水，还放着一杯颜色更深的“补血剂”。
马嘉祺没有胃口，但还是端起了那杯药剂。他需要尽快恢复体力，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他呢？”马嘉祺喝下药剂，声音有些沙哑地问。
艾伦自然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恭敬地回答：“主人外出了。他吩咐，请您今日好好休息，不要再去书房。”
限制活动，禁足？是怕他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还是……单纯不想见他？
马嘉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知道了。”
艾伦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剩下马嘉祺一人。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内心却一片冰凉。丁程鑫的失控像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何时会再次落下。而他对自身血脉和契约的了解依旧太少，反抗的力量也遥遥无期。
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抬起被包扎好的手腕，丝帕是上好的料子，触感柔滑，打结的方式也很专业，完全看不出昨晚那个失控吸血鬼的痕迹。这细致的善后工作，与之前的暴行形成了尖锐的对比，愈发显得丁程鑫此人矛盾重重。
或许，他可以从这种矛盾入手？马嘉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丁程鑫显然并非完全冷血，他对自己这个“血奴”，似乎存在着某种超出单纯“食物”范畴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在意。昨夜那句“抱歉”和今天的细心叮嘱就是证明。
利用这份“在意”，或许是他在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主动权。虽然这很危险，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需要更小心地观察丁程鑫，了解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他情绪波动的规律，甚至……他的弱点。他需要让丁程鑫逐渐放下戒备，至少，不能再出现昨晚那样的彻底失控。
这是一个漫长而危险的心理博弈。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开始了某种微妙的转换。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喝下了那碗温热的肉粥。他需要能量，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下午的时候，他没有试图去书房，而是按照丁程鑫的“吩咐”，待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休息，手里拿着一本从“允许范围”书架取来的游记，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
他在等，等丁程鑫回来。
夜幕降临时，庄园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汽车引擎声。马嘉祺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沉稳，听不出任何异常。最终，脚步声在起居室门口停下。
丁程鑫推门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了外出的衣服，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家居服，看起来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加平静，仿佛昨夜那个失控的吸血鬼只是马嘉祺的一场噩梦。
他的目光落在马嘉祺身上，尤其是在他搁在膝盖上、缠绕着丝帕的手腕处停留了一瞬，然后才移开，走到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感觉怎么样？”他开口，语气是惯常的平淡。
“还好。”马嘉祺放下手中的书，同样平静地回答。他没有表现出恐惧，也没有愤怒，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的反应似乎让丁程鑫有些意外。丁程鑫看了他一眼，才道：“昨晚……是个意外。以后不会了。”
他没有再道歉，只是给出了一个保证。但这保证能有多少可信度？
“嗯。”马嘉祺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追问，也没有质疑。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动作自然。
丁程鑫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至少表面上是）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手腕，还疼吗？”
马嘉祺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丁程鑫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那双暗红的眼眸里，情绪难辨。
“有一点。”马嘉祺如实回答，声音不大。
丁程鑫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这个姿势让他不得不仰视坐在沙发上的马嘉祺，某种程度削弱了他身为吸血鬼亲王的压迫感。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丝帕的边缘，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谨慎。
“我帮你换药。”他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干净的药粉和新的绷带。
马嘉祺没有拒绝，默默地伸出手。
丁程鑫解开丝帕，露出下面已经不再流血但依旧红肿的牙印。他的眼神暗了暗，动作却更加轻柔，仔细地洒上药粉，然后用新的绷带重新包扎好。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交织。
“好了。”丁程鑫打好结，却没有立刻松开手，他的指尖轻轻搭在马嘉祺的手腕内侧，感受着皮肤下微弱的脉搏跳动。
通过这细微的接触，马嘉祺再次感受到了那种通过血液连接传来的、模糊的情绪——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渴望，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懊恼和……怜惜？的情绪。
怜惜？马嘉祺心中一动。这个词用在丁程鑫身上，显得如此不真实。
丁程鑫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收回了手，站起身，恢复了平日的疏离姿态。
“这几天……我不会再进食。”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起居室。
马嘉祺看着被他包扎好的手腕，又看了看丁程鑫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看来，他选择的这条路，或许真的有机会走通。
而第一步，就是要让这只强大而矛盾的吸血鬼，对他这个“血奴”，产生更多、更复杂的“在意”。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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