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凉亭关于玫瑰与刺的简短交谈后，丁程鑫出现在花园的频率似乎高了一些。他依旧很少主动与马嘉祺交谈，有时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马嘉祺作画，或者独自一人凝视着夕阳下沉；有时则会走近，对马嘉祺的画作点评一两句，语气依旧是那种带着疏离感的专业口吻。
马嘉祺渐渐习惯了这种存在。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全身戒备，但也绝不会放松警惕。他继续画着他的画，将观察到的细节——光影的变化，植物的形态，甚至偶尔飞过的鸟雀——一一记录在画纸上。这既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也是一种无声的对抗，向丁程鑫展示着他未被完全磨灭的自我。
这天黄昏，马嘉祺在画一幅晚霞下的庄园远景。天空被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与紫灰色，古老的城堡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神秘而孤独。他调着颜色，试图捕捉那转瞬即逝的光影。
丁程鑫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静静地看他调色、落笔。
“天空的过渡，可以再柔和一些。”看了一会儿，丁程鑫忽然开口，“霞光的颜色层次很丰富，不是简单的渐变。”
马嘉祺笔尖顿了顿，他确实觉得这里处理得不够满意。他侧头看向丁程鑫：“你能示范一下吗？”
这个请求有些大胆。马嘉祺看着丁程鑫，等待着他的反应。
丁程鑫似乎愣了一下，暗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外。他看了看马嘉祺，又看了看画板，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笔。”
马嘉祺将画笔递给他。丁程鑫接过笔，俯下身。他靠得很近，马嘉祺甚至能闻到他发间清冽的气息。丁程鑫的手很稳，蘸取颜料，在调色盘上快速而精准地混合出几种微妙的中间色，然后手腕轻转，在画纸上那片略显生硬的天空色块上轻轻涂抹、渲染。
他的动作优雅而熟练，带着一种经过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不过寥寥数笔，画纸上天空的层次感立刻就丰富了起来，晚霞的绚烂与暮色的沉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看，这样。”丁程鑫直起身，将画笔递还给马嘉祺，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马嘉祺看着被修改过的画面，不得不承认，丁程鑫的技巧远在他之上。那种对色彩和光影的掌控力，绝非一朝一夕所能练就。
“你画得很好。”马嘉祺由衷地说。
丁程鑫看着远处的晚霞，目光有些悠远：“活得久了，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绘画和音乐，是不错的选择。”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关于“时间”的话题，语气里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漠然，但马嘉祺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深藏的倦怠。
“你画了多久？”马嘉祺忍不住问。
丁程鑫收回目光，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久到……可能比你家族存在的时间还要长。”
马嘉祺一时语塞。这种时间尺度上的差距，再次赤裸裸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一阵微凉的晚风吹过，带着花园里草木的清香。马嘉祺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失血过后，他的身体似乎比普通人更怕冷一些。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丁程鑫看在眼里。他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薄薄的羊绒开衫，递了过去。
马嘉祺愣住了，看着那件质地精良的开衫，没有接。
“披上吧。”丁程鑫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如果你病倒了，会很麻烦。”
又是这种理由。马嘉祺心中微哂，但这次，他没有拒绝。他接过开衫，披在肩上。衣服上还残留着丁程鑫的体温和那股独特的冷香，将他包裹起来，隔绝了晚风的凉意。这种感觉很奇异，带着一种不该存在的……暖意。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站在凉亭里，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亮色被墨蓝吞噬，星辰开始在夜幕中闪烁。
“很久没有这样看日落了。”丁程鑫忽然轻声说，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马嘉祺听。
马嘉祺侧头看他。暮色中，丁程鑫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柔和，那双总是盛满威严或冷漠的红眸，此刻映着天边残余的微光，竟流露出几分近乎落寞的神情。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吸血鬼亲王，也不再是那个失控的捕食者，他只是一个……活了太久，看腻了日升月落的孤独存在。
马嘉祺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迅速转回头，看着自己画板上那幅被丁程鑫修改过的画，低声道：“谢谢。”
不知道是谢他帮忙改画，还是谢他这件带着体温的开衫。
丁程鑫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彻底暗下来的天空。
当第一颗星星清晰可见时，他转身，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天黑了，回去吧。”
马嘉祺点了点头，收拾好画具，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凉亭。
回城堡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披在肩上的开衫隔绝了夜寒，但马嘉祺的心却比来时更加纷乱。
他发现，自己开始无法单纯地将丁程鑫视为一个“敌人”。这个吸血鬼身上充满了矛盾：残忍与克制，冷漠与偶尔流露的温情，强大的力量与深藏的孤寂。
了解敌人是战胜敌人的第一步。马嘉祺再次在心中告诫自己。但另一个声音却在悄悄地问：真的仅仅只是这样吗？
这场始于强迫与囚禁的关系，在黄昏的霞光与无声的陪伴中，正悄然发生着连当事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化学变化。狩猎者的心墙，似乎也并非坚不可摧。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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