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下市集返回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沉重的物资由丁程鑫提着大部分，马嘉祺只分担了一小部分，饶是如此，在崎岖湿滑的地底隧道穿行，也让他有些气喘。
丁程鑫的步伐很稳，仿佛刚才在市集里随手击杀一个吸血鬼贵族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马嘉祺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内敛，也……更加冰冷。那不仅仅是因为地底的寒气，更像是一种情绪上的封闭。
在路过那条轰鸣的熔岩瀑布时，丁程鑫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放下物资，走到瀑布边的悬崖上，望着下方奔腾翻滚、散发着灼热红光的熔岩河。蒸腾的热气扭曲了空气，将他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
马嘉祺跟了过去，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硫磺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蛮荒的力量感。
“很久以前，”丁程鑫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瀑布的轰鸣，“我也曾像刚才那个废物一样，仗着身份和力量，目空一切。”
马嘉祺微微一怔，没想到丁程鑫会主动提起过去。
丁程鑫没有回头，继续说着，像是在对熔岩倾诉，又像是在对马嘉祺剖白：“我出生在一个古老而强大的吸血鬼家族，是内定的继承人。力量、权势、漫长的生命……一切都唾手可得。我以为世界本该如此，围绕着我旋转。”
他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但马嘉祺却听出了一丝深藏的倦怠。
“后来呢？”马嘉祺轻声问。
“后来？”丁程鑫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后来我发现，再漫长的生命，在永恒的孤寂和权力的倾轧面前，也毫无意义。所谓的家族，所谓的同族，不过是披着优雅外衣、互相吞噬的野兽。我厌倦了。”
他转过身，面向马嘉祺。兜帽不知何时已经滑落，露出他苍白俊美的脸。熔岩的红光映照在他暗红的眼眸中，仿佛有两簇火焰在静静燃烧。
“我离开了家族，抛弃了‘奥古斯丁’这个名字，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我见过最壮丽的星空，也踏过最污秽的泥沼；我聆听过精灵的挽歌，也见证过帝国的崩塌。”他的目光穿透马嘉祺，仿佛在看那些流逝的岁月，“但无论走到哪里，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孤寂，如影随形。”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马嘉祺从未听过的、真实的脆弱。
“直到我遇见了你，马嘉祺。”
马嘉祺的心脏猛地一跳。
丁程鑫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的血液，是温暖的。你的存在，是真实的。你看着我时，眼神里有愤怒，有抗拒，有恐惧，但唯独没有……那些令我作呕的虚伪和贪婪。”
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马嘉祺，灼热的气息混合着他本身的冰冷，形成一种奇异的矛盾。
“我知道，我强行留下你，缔结契约，是罪孽。我知道你恨我。”丁程鑫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我控制不住。你就像这无尽黑暗里唯一的光，哪怕只是微弱的一丝，我也无法放手。哪怕这光会灼伤我，会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我也要牢牢抓住。”
他的告白，如同熔岩般滚烫，又如同深渊般绝望。没有甜言蜜语，只有赤裸裸的、偏执的占有和依赖。
马嘉祺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强大而孤独的吸血鬼亲王，在他面前卸下所有冰冷的外壳，露出内里那片荒芜而渴望温暖的灵魂。他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用纯粹的恨意去回应。
他看到了丁程鑫的残忍，也看到了他的脆弱；感受到了他的强迫，也体会到了他那扭曲的……珍视。
“我……”马嘉祺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该说什么？说他不恨了？说他原谅了？不，那些伤害是真实存在的，他无法轻易抹去。说他愿意留下？那更不可能，他对自由的渴望从未熄灭。
他的犹豫和挣扎，清晰地写在脸上。
丁程鑫看着他，眼中的火焰微微黯淡下去，但那份偏执却未曾动摇。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马嘉祺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回应什么，马嘉祺。”丁程鑫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留下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血，更是因为……你是你。”
“我会等。”他收回手，重新戴好兜帽，将所有的情绪再次掩藏在阴影之下，“等到你心甘情愿留下的那一天。或者……等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说完，他提起地上的物资，转身，继续朝着木屋的方向走去。背影在熔岩的红光下拉得很长，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比整个地下世界还要沉重的孤独。
马嘉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隧道的拐角，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的触感。耳边回荡着丁程鑫那滚烫又绝望的告白，心中一片混乱。
熔岩在身边奔腾咆哮，散发着足以毁灭一切的热量，而马嘉祺却觉得，自己的心，比这地底的熔岩，还要滚烫，还要混乱。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彻底不一样了。
（第三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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