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3

徐伦留下的“最后通牒”像无形的枷锁，将我牢牢锁在宿舍的方寸之地。一天时间。冷静。看到“我认识的F.f”回来。

每一个词都带着冰冷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没有出门，也没有理会偶尔响起的敲门声（可能是徐伦派来“关心”我的人，也可能是安娜苏，或者……其他什么人）。我只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景色，感觉自己的内部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海啸。

“资格”和“资本”。这两个词反复碾过我的意识。徐伦是对的。我这个由水滴和外来情感拼凑起来的存在，能安然坐在人类的教室里，拥有一个合法的身份，这一切的基石，确实是她，以及她背后可能代表的、我所不了解的“规则”。失去了这个基石，我会怎样？被驱逐？被“处理”？还是像一滴落入沙漠的水，无声无息地消失？

屈服吗？回到那个被定义好的“F.f”的壳里，继续做徐伦光芒下温顺的投影？这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生存高于一切，不是吗？尤其是对于我这种本就不该存在的“东西”而言。

但为什么，一想到要回去，我的内部就会涌起如此强烈的抗拒？那些因徐伦而产生的温暖记忆还在，但此刻却被一种更深的、类似于窒息的感覺覆盖。回到那个壳里，意味着永远放弃寻找“自己”的可能，意味着承认我只是一件依附品。

承太郎的话再次浮现：“觉得快要散掉的时候，就想想，你是怎么凝聚成形的。”

我的凝聚，源于徐伦的光。但如果这光变成了囚笼，如果这成形意味着永恒的束缚，那么这种凝聚，还有什么意义？

安娜苏那带着毒液的话语也萦绕不去：“……在挣扎中，污染掉周围的一切？”

污染？也许吧。我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污染。一个不该拥有意识的水团，一个试图模仿人类的怪物。我的挣扎，我的痛苦，我寻找自我的徒劳努力，在安娜苏看来，大概就是一场有趣的、关于“污染”扩散的实验。

傍晚时分，天色暗沉下来。我没有开灯，任由房间被昏暗吞噬。就在我以为这一天就会在这种绝望的僵持中结束时，门口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不易察觉的响动。不是敲门，更像是……什么东西被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我警惕地望过去。地板上，躺着一个白色的、没有任何标记的小信封。

不是徐伦的风格。她习惯于直接、掌控。也不会是安娜苏，他更喜欢面对面的、言语的交锋。

我走过去，捡起信封。很轻。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没有任何特征的宋体字：

“规则并非只有一种。存在的方式，也是。”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信息。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谁？是谁在这种时候，给我传递这样的信息？

承太郎？不，他不会用这种方式。他更倾向于沉默，或者直接而简短的话语。这打印的字条，带着一种刻意的匿名和冷静。

是别的什么“人”？像我一样，游走于规则边缘的存在？还是……某个知晓内情，却不愿露面的观察者？

“规则并非只有一种。存在的方式，也是。”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波澜却与徐伦的威胁、承太郎的提醒、安娜苏的解析都不同。它没有提供具体的答案，也没有给予安慰或警告，它只是……指出了一个可能性。

一个或许我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我所认知的“规则”，我所依赖的“存在方式”，是徐伦赋予的，是人类社会的。但如果，还有别的规则呢？如果，像我这样的存在，并非只能依附于人类定义的“关系”才能存活呢？

这个念头大胆而危险，像在黑暗中摸索时，突然触碰到了一扇从未发现的门扉。门后是什么？是更广阔的自由？还是更深的深渊？

我不知道。

但我紧紧攥住了那张纸条，仿佛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徐伦给了我一天时间，用恐惧和现实的压力试图将我拉回原地。

而这张匿名的纸条，却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刻，悄无声息地，为我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个未知的，可能充满风险，却属于我自己的方向。

我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内心那片原本死寂的、即将冻结的水域，似乎又开始缓慢地、艰难地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