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惊涛

林溪几乎是闯进 loft 的。 推开门，一股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因和烟草混合的味道，地上散落着被揉成一团的废纸。李明和赵峰颓然地坐在电脑前，屏幕漆黑，眼神空洞。沈墨站在窗边，背影僵硬，指尖的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烬。 而陆辰，背对着门口，站在那片巨大的白板前。白板上原本精心绘制的项目蓝图、市场分析、融资结构，此刻被红色的马克笔狠狠划掉，凌乱、刺目，如同战场废墟。 他站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胛，泄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回过头。 四目相对。 林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脸色苍白，下颚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冷静和锐利，只剩下被彻底激怒后的狠厉，和一丝……被她撞见狼狈的难堪。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他。如此失败，如此不堪一击。

林溪没有被他吓退。她一步步走过去，无视地上散落的杂物，无视其他人投来的复杂目光，径直走到他面前。 “我来接你回家。”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 陆辰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某根敏感的神经。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冷笑：“回家？回哪个家？一个可能马上就要被银行收走的房子吗？” 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林溪。他在用最伤人的方式，驱赶她，保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林溪的脸色白了一瞬，却没有退缩。她伸出手，想去碰触他紧握的拳头，却被他猛地挥开。 “别碰我！”他低吼，眼底翻涌着失控的怒火和自厌，“我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你走！” 沈墨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想打圆场：“辰哥，嫂子也是担心你……” “滚！”陆辰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睛瞪向沈墨，那眼神里的暴戾让沈墨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整个空间死寂一片，只剩下陆辰粗重的喘息声。 林溪看着他像一头困兽般挣扎，心疼得无以复加。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 她忽然弯腰，捡起地上一个被捏扁的咖啡纸杯，狠狠砸向那片写满失败印记的白板！ “砰”的一声闷响，纸杯掉落，在死寂中格外突兀。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陆辰。 林溪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震惊而错愕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陆辰，你看着我！” “失败怎么了？被骗了又怎么了？天塌下来了吗？！”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 loft 里回荡，带着一丝颤抖，却掷地有声： “钱没了，可以再赚！项目黄了，可以重头再来！只要人还在，只要这口气没散，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她指着那片狼藉，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你看看他们！李明，赵峰，沈墨！还有我！我们都还在这里！我们没有走！” “你现在这副样子，对得起陪你熬了无数个夜晚的兄弟吗？对得起……对得起我们那个家吗？！”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哭腔，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辰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各种情绪激烈地冲撞着——愤怒，不甘，挫败，还有被她话语刺中的剧痛…… 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白板上！ “哐”的一声巨响，白板剧烈晃动，上面的红色划痕仿佛要渗出血来。 “你说得轻巧！”他喘着粗气，声音破碎，“重头再来？谈何容易！你知道我们投入了多少？你知道外面现在有多少人在看笑话？！” “那又怎么样？！”林溪上前一步，抓住他砸在白板上、已经红肿破皮的手，紧紧握住，不顾他的挣扎，“陆辰，你忘了你是怎么从陆家出来的吗？你当初一无所有都敢闯，现在凭什么不敢了？！” 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透过皮肤，传递到他混乱暴戾的神经。 “是！我们是被骗了，是失败了！但这不代表你陆辰就完了！”她仰着头，泪光在眼眶里打转，眼神却亮得惊人，“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能创造奇迹的陆辰！” 陆辰挣扎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比他瘦弱得多，此刻却像一座小山般挡在他面前，对着他嘶吼的女孩。 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看着她紧握着他受伤的手，听着她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信任…… 心中那座用愤怒和冰冷筑起的堤坝，轰然倒塌。 滔天的怒火和绝望，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转化成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疲惫和……委屈。 他猛地伸出手，将林溪狠狠拽进怀里，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没有声音，但那无声的颤抖，比任何痛哭都更让人心碎。 林溪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栗和他落在颈间滚烫的呼吸，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迷路的孩子。 “没事了……”她低声说，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们回家。”

loft 里依旧一片狼藉，失败的阴影尚未散去。 但在那片废墟中央，相拥的两人，仿佛成了风暴眼中唯一宁静的所在。 沈墨默默掐灭了烟，李明和赵峰对视一眼，也悄悄松了口气。 陆辰靠在林溪身上，许久，才用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林溪……” “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林溪抱紧他，摇了摇头。 “没有。” “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什么都没有砸。” 惊涛骇浪或许能摧毁船只，却无法淹没紧紧相拥的灵魂。 回家的路，或许会比来时更加艰难。 但至少，他们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