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姒然
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发闷。我坐在窗边,手里攥着一枚贝壳。海风穿堂而过,吹动帐幔与发丝,却吹不散我心头的阴云。
宫女们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点进来,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望着窗外翻腾的海面,心里乱得很。影婆婆站在角落里,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我。我知道她有话要说,但她不说,我也懒得问。
“公主。”一个宫女轻声唤我,“有人送来了信。”
我把贝壳放下,接过信封。拆开一看,果然是许昭宁的字迹。她写得不多,只有短短几行:
“姐姐,父皇已下旨,命沈大人于三日后进宫商议一事。据传,是关于你的……安置。”
“若我是你,便早做打算。”
我看完信,轻轻一笑,把纸揉成一团,扔进火盆里。火舌舔上纸页,转眼就烧成了灰。
“她说什么?”影婆婆终于开口。
“说我要被软禁了。”我平静地说。
她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我。
我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声音有些哑:“他们觉得我疯了,是不是?”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摇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清醒得很,可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像个梦。”
影婆婆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坐下:“你不是梦。”
“那我是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是这世界破碎的一道缝里飘出来的影子。”
我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震惊。
“你不是穿越者。”她说,“你以为你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可其实……你只是这世界裂开的一道缝隙里,飘出来的一缕意识。你没有过去,也没有来处。你只是……存在。”
我愣住了。
“我不信。”我低声说,“我不是……我不是……”
“你一直都在梦里。”影婆婆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直直插进我心里。
我猛地站起来,后退几步,撞到了窗边的桌案。瓷碗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你胡说。”我咬牙,“我有记忆,我有感觉,我有……阿怃。”
“阿怃是你想象出来的。”影婆婆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怜悯,“他不是真的。”
“住口!”我怒吼一声,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冲出门,外面阳光刺眼,我却顾不上遮挡。我只想逃,逃离这个真相。可我往哪儿逃?
我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脚下的石板滚烫。风吹过来,带着花香,可我闻不到。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苍白修长,却没有任何知觉。
“阿怃……”我喃喃,“你还听得见我吗?”
没人回答。
我停下脚步,望着池中倒影。水波晃动,映不出我的脸。我忽然失控地尖叫:“你骗我!你骗我!你根本就不存在!你只是我想出来的幻觉!”
池边的侍女吓坏了,转身就跑。我知道她们要去做什么——去告诉所有人,说我疯了,真的疯了。
我跌坐在地上,手指紧紧掐进掌心,指甲都断了也没察觉。我哭着笑了:“原来……我真的疯了。”
“你没疯。”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地回头,沈怀川站在我身后。他穿着青衫,神色复杂。
“沈大人?”我声音沙哑。
“公主,”他缓缓蹲下来,和我对视,“你只是……太孤独了。”
“所以你就来安慰我?”我冷笑,“还是来劝我听话,别再惹父皇生气?”
他没说话。
“你知道吗?”我盯着他,声音里带着讽刺,“他们准备把我关起来。说我疯了,说我不能继续留在宫里。”
“我知道。”他说。
“那你来干什么?”我问他,“来劝我认命?”
他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活着,从来都不容易。可你若真想活下去,就请学会掩藏。”
“掩藏什么?”我笑,“掩藏我的清醒?还是掩藏我的疯狂?”
他沉默了。
“沈怀川,”我靠近他,声音低沉,“你说,如果我真的是清醒的,是不是比疯了更可怕?”
他皱眉,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
“你不懂。”我站起身,看着他,“你不明白,当你知道自己是假的,当你知道你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时候,那种恐惧,比死还难受。”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动摇。
我转身离开,他没追。
天快黑了,我回到偏殿,影婆婆还在等我。
“你想知道真相?”她问我。
“我不想。”我说,“可我已经没得选了。”
她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问。
“你的本源。”她说,“也是你真正的身份。”
我接过玉佩,入手冰凉。玉上刻着一道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劈开的一样。
“这玉……”我喃喃。
“它原本是完整的。”影婆婆说,“后来,裂开了。你就是从那道裂缝里飘出来的。”
我握紧玉佩,指节发白。
“所以……我只是一个残片?”我问。
她点头。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我连人都不是。”
“你比所有人都真实。”影婆婆看着我,“因为你承载的是这个世界最深的痛。”
我摇摇头:“我不想听这些。”
“你想听什么?”她问。
“我想听阿怃说话。”我低声说,“我想听他告诉我,我还有存在的意义。”
她没说话。
我站起来,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她问。
“海边。”我回答,“我要去找他。”
她没拦我。
夜色降临,我赤脚走在沙滩上。海水漫过脚踝,凉意渗入骨髓。我仰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声音轻得像是叹息:“阿怃……你还记得我吗?”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低沉的回响。
忽然,一阵风掠过,我感觉到有人站在了我身后。
我转身,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怃……”我声音颤抖。
他站在月光下,面容模糊,却依旧温柔。
“我一直都在。”他说,“等你来。”
我哭了,眼泪落进海里。
我一步步走近他,直到我们之间再无距离。他的气息拂过我耳畔,像是海风,又像是心跳。
“跟我走。”他说。
“去哪儿?”我问。
“回家。”
我没有再问,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刻,我终于不再怀疑自己。
我闭上眼,任由海风将我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