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那枚红色的羽毛，在沈晏枫掌心，仿佛一团被禁锢的、沉默的火焰。

沈轻灵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地“钉”在了那抹红色之上。她眼中翻腾的困惑与痛苦，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被一种更激烈、更原始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带着恐慌的熟悉感。

“那是……”她松开捂着心口的手，向前踉跄了一步，海神戟的戟尖在白沙上划出一道浅痕。她的声音不再空洞，而是带着一种急切的、试图抓住什么的颤抖，“……我的……”

她像是在问，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模糊的事实。视线在羽毛和宋盼枝之间来回移动，异色眸中的混乱几乎要满溢出来。

宋盼枝的心脏狂跳，她强压下涌上喉头的哽咽，趁机又向前迈了一小步，将声音放得愈发轻柔，带着诱哄般的魔力：“灵儿，你看，这是你以前……送给我的一片羽毛。你说，只要有它在，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轻灵的反应。“你还记得吗？在云海之上，你坐在我的翅膀边，偷偷拔了我最好看的一根尾羽……”

沈轻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声。

“云……云海……羽毛……痛……”她语无伦次地低喃，破碎的画面在她脑中疯狂闪现——呼啸的风，柔软的羽毛，灼热的阳光，还有……一种安心又快乐的感觉……但那感觉稍纵即逝，随即被更庞大的、冰冷的黑暗和泡沫碎裂的声音淹没。

“不……不是……泡沫……碎了……”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刚刚泛起的一丝微光被更深的恐惧和排斥覆盖。她像是被烫到一般，骤然向后退去，重新没入主殿入口的阴影中，只留下半张苍白而惊惶的脸，警惕地瞪着宋盼枝和那枚羽毛。

“拿走！把它拿走！”她尖声叫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抗拒，“那是……假的！都是假的！会碎掉！都会碎掉！”

刚刚建立起的一丝脆弱的联系，瞬间崩断。

宋盼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沉了下去。她还是失败了。那片羽毛触及了她美好的记忆，却也连带勾起了更深沉的、关于失去的痛苦。现在的沈轻灵，承受不起任何一点关于“美好”的回忆，因为所有的美好，在她看来，最终都会化为泡沫碎裂。

沈晏枫见状，立刻将握着羽毛的手收回身后，沉声道：“尊者息怒，我们并无恶意。”他试图用平静的语气稳定她的情绪。

然而，沈轻灵的注意力却因为他的动作，猛地转向了另一副水晶棺椁——封印着苏怡初的那一副。

蚀神瘴似乎因为沈轻灵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更加活跃，灰色的雾气在水晶内隐隐翻腾。

沈轻灵的目光落在苏怡初苍白的脸上，那双异色眸中的混乱和痛苦，渐渐被一种偏执的“责任”所取代。

“初初……也要……保护好……”她喃喃自语，仿佛在确认某个绝对不能违背的指令。她抬起海神戟，指向苏怡初的棺椁，又警惕地看了一眼宋盼枝和沈晏枫。

“你们……不准靠近她！”她厉声宣布，带着不容置疑的独占欲，“她是我的……要带回家……都要带回家……关起来……就安全了……”

关起来？

宋盼枝瞳孔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和初初会被用水晶封印。在沈轻灵混乱的认知里，将她们“封印”、“关起来”，隔绝一切外界接触，才是对她们最大的“保护”！这是一种何等扭曲、何等绝望的守护！

“灵儿！你不能……”宋盼枝急道，试图上前解释。

“闭嘴！”沈轻灵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母兽，海神戟猛地顿地！

“轰！”

一股强大的水灵之力以她为中心爆发，并非攻击，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坚韧的水波屏障，横亘在主殿入口与偏殿之间，将宋盼枝和沈晏枫彻底隔绝在外！屏障上水光流转，散发出强大的排斥力。

“待着！”沈轻灵最后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冰冷而固执，随即身影彻底消失在主殿的黑暗中，只留下那堵水波屏障，无声地宣告着沟通的失败与信任的裂痕。

偏殿内，再次只剩下宋盼枝、沈晏枫，以及被屏障隔绝的、依旧昏迷的苏怡初。

宋盼枝看着那堵流动的水墙，身体因无力感和愤怒微微颤抖。她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珊瑚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还是……把我们当成了需要被关起来的‘所有物’……”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挫败与心痛。

沈晏枫静静地看着那水波屏障，白泽的洞察让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属于沈轻灵混乱却坚定的意志。他收起羽毛，语气依旧冷静：“至少确认了一点，她的执念核心，确实是‘保护’， 只是用了不同的方式。而且，她对那羽毛有反应，苏姑娘的提示也指向水镜。并非全无希望。”

他转向脸色苍白的宋盼枝：“当务之急，是恢复你的力量。只有你恢复部分实力，我们才有可能在她下次情绪失控时，有能力应对，甚至……尝试强行唤醒苏姑娘。”

宋盼枝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她知道沈晏枫是对的。愤怒和悲伤解决不了问题。

“我需要时间，和更精纯的火灵之气。”她睁开眼，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这片遗迹水灵过剩，对我恢复不利。”

沈晏枫目光扫过偏殿：“此地不宜久留，需另寻一处相对安全，且能接引外界灵气的所在。”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面东南角的水镜上，“或许，它能告诉我们出路。”

沟通的裂痕已然出现，强行突破屏障风险太大。如今，他们只能依靠自己，以及这遗迹中可能存在的、其他未被发现的线索。

救赎之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艰难，也更加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