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行

接连几日的阴霾天气终于放晴，阳光暖融融地洒下来。

用过早膳，林渡川难得没窝在书房，而是伸了个懒腰，对伺候在一旁的赵随从说：“整日闷在府里，骨头都僵了。走，出去逛逛。”

他说着，很自然地弯腰，将趴在窗边晒太阳的苏绾捞进了怀里。

苏绾正汲取着日光里微弱的灵气，突然被抱起来，不满地“呜”了一声，扭动身子想跳下去。

“安分点，”林渡川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语气随意，“带你去见见世面，总比成天对着这几棵树强。”

【老待在府里，也查不出那暗处的眼睛。不如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引蛇出洞，顺便……透透气。】

苏绾一听，立刻停止了挣扎。

引蛇出洞？这倒有点意思。而且，她确实很久很久，没有真正踏足过凡人的市集了。

林渡川今日穿了一身料子普通、颜色鲜亮的宝蓝锦袍，手里拎着个鸟笼子——空的。

走路晃晃悠悠，活脱脱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他只带了赵随从和两个便装护卫，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并不十分起眼。

一踏入热闹的东市，声浪、气味便扑面而来。

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食物的香气、牲畜的气味、还有人群中汗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鲜活、嘈杂，甚至有些刺鼻的“人味儿”。

苏绾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作为妖王，她的洞府清冷幽静，何曾受过这等“熏陶”？

林渡川却似乎很适应，甚至颇为享受。

他这边摊子看看玉器，那边铺子瞧瞧古玩，跟卖糖人的老汉扯几句闲篇，又去逗弄人家笼子里的画眉鸟，惹得那鸟扑棱棱乱叫。

“王爷，您小心些。”赵随从低声提醒，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怕什么？”林渡川浑不在意，拿起一个造型夸张的彩色面具扣在自己脸上，又凑到苏绾眼前晃了晃，“怎么样，好看不？”

苏绾嫌弃地别开脸。

幼稚！

路过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老板娘热情地招呼：“这位公子，给家里娘子带点吧？新到的茉莉粉，香着呢！”

林渡川脚步一顿，居然真的凑过去，装模作样地闻了闻，笑道：“香是香，就怕我家这只会打喷嚏。”他指了指怀里的苏绾。

老板娘先是一愣，随即捂嘴笑起来：“公子可真风趣！这狐狸真俊，毛色真好！”

林渡川得意地扬扬下巴，顺手买了盒最便宜的胭脂，塞给赵随从：“赏你了，拿去哄你家那口子。”

赵随从哭笑不得地接过。

苏绾窝在他怀里，看着他与市井小民谈笑风生，没有半分王爷的架子，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这个林渡川，到底有多少副面孔？在朝堂上装傻充愣，在府中深藏不露，到了这市井之间，却又像个真正的浪荡公子。

他们走过一个卖馄饨的摊子，热气腾腾，香味诱人。

林渡川似乎有些饿了，大大咧咧地坐在简陋的条凳上，对老板喊道：“老何，两碗馄饨，多放点香菜！”

“好嘞！林公子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老板熟络地应着，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

热乎乎的馄饨端上来，林渡川吹了吹气，吃得毫无形象可言。他还用勺子舀了一个，小心吹凉了，递到苏绾嘴边。

“尝尝，老何家的馄饨，京城一绝。”

苏绾本想拒绝，但那混着猪油、香葱和热汤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抵住诱惑，伸出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然后一口将那个小馄饨卷进了嘴里。

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

暖暖的，鲜鲜的，带着烟火气的踏实。

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林渡川时不时递过来的馄饨皮和肉馅，看着周围嘈杂却充满生机的人群：为了一文钱争得面红耳赤的妇人，扛着糖葫芦垛子高声叫卖的小贩，追逐打闹的孩童……

这样鲜活、琐碎、充满欲望又简单直接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太过久远，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曾是睥睨天下的妖王，掌控生死，却好像从未真正“活”在这样的烟火人间里。

一丝陌生的、微妙的波澜，在她心底泛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林渡川很快吃完，放下几个铜板，抱起她继续闲逛。

经过一个卖小木雕的摊子，他停下來，挑了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木雕，在她眼前晃了晃。

“像你不？”他笑着问，然后随手买下，塞进了她蜷缩的爪子里。

苏绾低头，看着爪子里那个憨态可掬的木雕，又抬头看看林渡川带着笑意的侧脸。

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少了几分平日的算计，多了几分真实的懒散。

她默默用爪子抱紧了那个小木雕。

心里那点波澜，似乎又荡漾开了一些。

回府的路上，苏绾安静地趴在林渡川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爪子里还攥着那个小木雕。

也许……在查清那些阴谋、恢复实力之前，暂时这样“蹭”一段日子的烟火气，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