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盘里的东西，复制了多少份，藏在哪儿，写下来给我。”
命令的语气没变，但林未听出了不同。这不是索要，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对筹码的掌控，以便应对接下来的风暴。
林未没有立刻回答。他弯腰捡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上那个狰狞的符号，然后，他做了一件自己都没想到的事。
他抬起眼，看向书房的方向，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给你，是……合作。”
书房门口的身影顿住了。谢曜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浅色的瞳孔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试图解剖林未此刻的真实意图。
“合作？”他重复这个词，语调平缓，听不出喜怒，“你拿什么跟我合作？”
“证据。”林未迎着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完整的，没有被篡改过的，足以钉死那些人的证据。你拿到手的，只是我让你看到的部分。”
这是他在极度恐惧和压力下，本能留下的后手。他将最关键的那段指向“谢总”模糊暗示的通话录音，和几张经过技术处理能更清晰显示材料问题的图片，单独加密藏匿了。他当时只是出于一种不安的谨慎，没想到真的会用上。
谢曜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冷得刺骨：“学会讨价还价了？”
“我只是想活下去。”林未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而且，彻底弄清楚我父亲的事，弄清楚……‘上辈子’所有的事。这对我很重要。”
他提到了“上辈子”。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在谢曜面前，不再完全否认那个属于“原主”的、染血的过去。
谢曜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像是在评估一件高风险高回报的资产。空气凝固，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可以。”
良久，谢曜终于开口。两个字，简洁，却重若千钧。
“证据你保管。我需要的时候，你必须无条件提供。”他提出条件，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势，“作为交换，在我清理掉所有威胁之前，我保证你的安全。并且，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个……关于‘上辈子’的交代。”
“交代？”林未追问。
谢曜却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记住你的承诺。”
他转身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没有威胁，没有嘲讽，只有一场冰冷而高效的交易达成了。
林未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手心全是冷汗，心脏还在狂跳，但一种奇异的、脚踏实地的感觉，取代了之前的悬浮和恐慌。
合作。他和谢曜，成了合作关系。
为了各自的目的，暂时站在了同一战线。
这比单纯的囚禁与被迫服从，多了一丝微弱的自主性，尽管这自主性依旧建立在谢曜强大的武力保护和信息掌控之上。
他拿出纸笔，开始列出他所藏匿的证据副本位置和密码。写到最后，他犹豫了一下，在末尾加上了一句：
「最后一个密钥，在我确认绝对安全之后给你。」
他将纸条折好，没有立刻送出去。他在赌，赌谢曜默许他保留这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筹码。
这一晚，林未依旧无法安眠。门外的世界暗流汹涌，门内的“盟友”心思难测。但手里握着那张薄薄的、写着证据藏匿点的纸条，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并非完全被动。
第二天，风平浪静。钟点工依旧准时送来餐食，谢曜依旧早出晚归。但林未能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
傍晚时分，谢曜回来了，脸色比平时更冷峻几分。他将一个文件夹扔在客厅的茶几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林未从客房出来，警惕地看着他。
“看看。”谢曜示意了一下那个文件夹，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揉了揉眉心，难掩疲惫。
林未迟疑地走过去，拿起文件夹打开。里面是几张放大的监控截图和一份简短的报告。
截图拍的是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正在他的出租屋门外徘徊，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工具。报告则显示，那个发送威胁短信的号码是未经实名的黑号，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城郊的一个废弃工厂区。
“人没抓到，很警觉。”谢曜的声音带着冷意，“但基本可以确定，是张德贵以前手下那帮专门负责‘催收’的人。叶文斌通过中间人找的他们。”
叶文斌！果然是他！
林未捏着文件夹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奔腾。
“他们……他们还会再来吗？”他声音干涩地问。
“暂时不会。”谢曜抬眼看他，目光锐利，“我动了点手脚，让他们以为U盘已经被我拿到，并且交给了警方内部‘可信’的人。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正在想办法撇清关系，短时间内没空再来找你麻烦。”
林未愣住了。他没想到谢曜动作这么快，而且手段如此……高效且釜底抽薪。
“你……”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谢谢？太荒谬。指责？对方刚刚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谢曜似乎看穿了他的纠结，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没什么温度：“不用多想。清理掉这些不安分的虫子，本就在我的计划内。”
他站起身，走到林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手里依旧攥着的那个折叠的纸条上。
“你的‘诚意’呢？”他问。
林未深吸一口气，将纸条递了过去。
谢曜接过，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当看到最后那句关于“最后一个密钥”的条件时，他挑了挑眉，抬眼看向林未，眼神里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嘲弄。
“学聪明了。”他最终只是淡淡评价了一句，将纸条随意塞进裤袋，仿佛那并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记住，林未，”他转身走向餐厅，声音飘来，“合作的基础是信任和价值。别做蠢事。”
林未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信任？他们之间哪有这种东西。
有的，不过是建立在共同敌人和互相利用之上的、脆弱的利益同盟。
以及，那笔尚未清算的、横亘在两辈子之间的血债。
风暴只是暂时绕道，并未远离。他和谢曜这条勉强捆在一起的船，能在这惊涛骇浪中行驶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等待拯救或审判的囚徒。
他成了持刀的共犯，尽管刀刃的一半，依旧握在那个恨他的男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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