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将明未明，一层薄雾笼罩着京城。
谢琢玉醒得很早，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系统在凌晨时分终于停止了在他脑内的噪音污染，转为一种低能耗的待机状态，但他灵魂深处因回溯过往任务而产生的撕裂感，却并未完全平复。
观墨端着温水进来伺候洗漱时，神色有些小心翼翼：“少爷，您脸色不太好，可是昨夜酒意未散？要不……今早的骑射课，便告假吧？”
谢琢玉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精神一振。他抬起湿漉漉的脸，看向铜镜中那张昳丽却难掩苍白的脸，扯了扯嘴角：“告假？为何要告假？”
他语气平淡，观墨却不敢再多言，只觉得今日的少爷，眼神比那井水还要寒上几分。
京城西郊，皇家演武场。
这里是勋贵子弟及禁军将领习练骑射、切磋武艺的地方。今日并非大朝会，却有不少年轻子弟聚集于此，其中多半是冲着镇北将军萧铎来的。萧铎回京述职，圣眷正浓，又手握北境兵权，自然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谢琢玉到的时候，场中已是人声鼎沸。他一身利落的玄色骑射服，衬得腰身劲瘦，步履间却依旧带着几分世家公子特有的慵懒，与周遭的尚武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有好奇，有打量，更多的，是等着看热闹的戏谑——谁不知道谢小侯爷是个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骑射功夫稀松平常，往日里这种场合能躲则躲，今日竟主动凑上来？
谢琢玉对周遭视线恍若未觉，目光在场中扫过，很快便锁定了那个最显眼的身影。
萧铎。
他未着昨日那身碍事的劲装，换上了一套更便于活动的军中训练服，正在场边调试一把几乎有半人高的铁胎弓。阳光落在他麦色的皮肤和紧绷的肌肉线条上，仿佛镀了一层暗金色的光。他神情专注，动作沉稳，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属于战场的力量感。
而在萧铎不远处，林微露竟然也在。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文士衫，外面罩了件防风的薄斗篷，正安静地站在一棵柳树下，目光追随着萧铎的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仰慕与……担忧。
谢琢玉眉梢微挑。
系统适时地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刻板的催促：【检测到关键人物聚集。触发支线任务：在骑射比试中，利用‘意外’惊吓林微露的马匹，制造英雄救美机会，推动主角攻受感情发展。任务奖励：积分100。失败惩罚：电击惩戒（轻度）。】
英雄救美？谢琢玉在心里冷笑。只怕是“惊”了马，“救”不了美，反倒要搭上一条人命。
他无视了系统的聒噪，径直朝着林微露走去。
“微露兄，”他脸上扬起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你怎么也来了？这里风大沙尘重，小心呛着了。”
林微露见他过来，收回追随萧铎的目光，脸上泛起一丝浅红，有些不好意思：“琢玉，你来了。我……我只是想来见识一下。”
“见识什么？这些糙汉子的把式，有什么好看的。”谢琢玉语气亲昵，带着点不经意的贬低，顺手就将自己带来的一件银狐皮里子的披风解下，不由分说地披在了林微露肩上，“穿这么少，着凉了可怎么好？我这件你先披着。”
那披风还带着谢琢玉身上的体温和一丝清冽的冷香。林微露下意识地想推辞，却被谢琢玉按住了手。
“跟我还客气？”谢琢玉笑得眉眼弯弯，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
这过于亲密的举动，让林微露耳根都红透了，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而场边，正在拉弓试力的萧铎，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眼角余光扫过柳树下那两道几乎挨在一起的身影，尤其是谢琢玉搭在林微露手背上的那只手，眸色沉了沉，握着弓臂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萧将军！”有人高声提议，“久闻将军神力，箭术超群，今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众人纷纷附和。
萧铎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箭靶方向，淡淡道：“可。”
他搭箭，开弓。那需要数名壮汉才能勉强拉开的铁胎弓，在他手中如同寻常玩具，被拉成了满月。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紧绷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屏息凝神。
就在萧铎即将松弦的刹那——
“嗖！”
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歪歪斜斜地射出，力道不足，方向更是偏得离谱，竟直直地朝着……萧铎的后心射去！
“小心！”
惊呼声四起！
萧铎仿佛背后长眼，在箭矢及体的前一刻，猛地一个旋身，手臂快如闪电般一挥！
“啪！”
那支力道软绵的箭，被他用弓臂精准地扫落在地。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骇然地转向羽箭射来的方向——谢琢玉正一脸“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一把小巧的骑射弓，显然，刚才那支离谱的箭，正是他的“杰作”。
“萧、萧将军……”谢琢玉脸色发白，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对、对不住！我……我手滑了……”
手滑？
这借口拙劣得让人发笑。谁家手滑能差点把箭射到当朝大将军背上？
萧铎缓缓转过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箭矢，钉在谢琢玉脸上。他没有立刻发作，但那周身骤然腾起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让周遭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警报！宿主行为严重偏离任务要求！对主角攻构成潜在威胁！剧情偏离度上升至18%！请立刻修正！】系统的警告音尖锐响起。
谢琢玉却在心里嗤笑。威胁？他若真想杀萧铎，那一箭就不会是那种绵软无力的样子。
他迎着萧铎冰冷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走了两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后怕与委屈的神情，演技堪称精湛：“将军恕罪！我……我真是无心的！定是这弓……这弓有问题！”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掂了掂手里那把装饰意义大于实用价值的弓。
萧铎盯着他，眸色深沉如渊，里面翻涌着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探究与审视。他一步步朝谢琢玉走来，军靴踏在沙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镇北将军要当场发作，甚至可能一巴掌拍死这个不知死活的纨绔时，萧铎却在谢琢玉面前一步之遥处停了下来。
他比谢琢玉高了近半个头，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谢琢玉完全笼罩。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伸出手，不是打人，而是……拿过了谢琢玉手中那把惹祸的弓。
手指修长有力，带着常年握兵器留下的薄茧。
他掂了掂那把轻飘飘的弓，又看了看地上那支被扫落的、尾羽还在微微颤动的箭，然后，目光重新落回谢琢玉那张故作镇定的脸上。
半晌，就在谢琢玉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表情时，萧铎才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谢小侯爷。”
“弓，没问题。”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靠近谢琢玉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道：
“是人有问题。”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烟草和冷铁混合的味道。谢琢玉的脊背瞬间绷紧。
说完，萧铎直起身，不再看他，随手将那把弓扔给旁边的亲兵，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他转身，对着众人，依旧是那副冷硬的面孔：“今日兴致已尽，散了。”
然后，他大步流星地离开，甚至没有多看柳树下、披着谢琢玉披风、脸色煞白的林微露一眼。
演武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萧铎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震住了。
谢小侯爷……这是把镇北将军得罪死了？
谢琢玉站在原地，看着萧铎离去的背影，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灼热的气息和低沉的话语。
他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似乎有些发烫的耳垂，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疯狂的兴味。
【剧情偏离度：19%……20%！警告！偏离度持续上升！】系统的警报声变得有些气急败坏。
谢琢玉却在心里轻轻笑了。
有问题？
是啊，他当然有问题。
而且，问题大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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