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秉筝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班，最终不着痕迹
地从王聿则身上移开，仿佛刚才那场机锋暗藏
的对话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但全班同学
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弦被绷紧
了。
她转身，再次拿起粉笔。粉笔与黑板接触，发
出清脆而坚定的“哒、哒”声。她在自己的名
字旁边，写下了两个更大的字：
规矩
那两个字，瘦硬、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
冷峻。
“刚才我提到了规矩。”赵秉筝的声音依旧平
稳，却像带着重量，压在每个人的心上，“现
在，我们立下这个班的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
一条规矩。”
她停顿，目光再次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而略带
紧张的面孔，确保自己的话被完全接收。
“这条规矩只有四个字——”她的声音刻意放
慢，一字一顿：
“承担后果”
教室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这四个字太简
单，又太沉重。
“无论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赵秉筝解
释道，语气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都必然
会引发相应的结果。选择了勤奋，就承担进步
的喜悦；选择了懈怠，就承担落后的压力。在
课堂上质疑老师，就要承担用更严谨的逻辑证
明自己的责任；在集体中特立独行，就要承担
可能被误解或需要更强实力赢得尊重的准
备。”
她的目光似乎无意地，又似乎极其刻意地，再
次掠过王聿则的方向。
“在我的班上，没有‘我不知道会这样’。没
有‘我不是故意的’，更没有‘这不公
平’。”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选择，
在做出之时，就意味着你已经默认接受了随之
而来的一切。好的，坏的，你预期的，你未曾
预料的——所有后果。”
她将粉笔轻轻放回粉笔槽，拍了拍手上的灰，
动作优雅而利落。
“这条规矩，不设上限，也不容折扣。它适
用于学业，适用于纪律，更适用于你们如何对
待同学，如何对待自己的时间和未来。”
她看向王聿则，这一次，目光是明确的、直接
的。
“王聿则同学。”
全班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王聿则抬起头，眼神清冷，与赵秉筝对
视，毫不退缩。赵秉筝看着她，语气平淡无
波，却蕴含着极强的针对性：“你刚才
说，‘笔的用途，由执笔人决定’。这句话，
我部分同意。但请你记住，从你选择如何落下
第一笔开始，你就要为这一笔所勾勒出的所有
线条、所耗费的所有墨彩、乃至最终呈现的作
品是杰作还是废稿——承担全部责任。你手中
的笔，是你的权力，更是你的枷锁。”
她这不是在批评一个具体的行为，而是在定义
一个哲学层面的契约。她将王聿则那点小小的
叛逆，直接拔高到了关于“选择与责任”的人
生高度。“这不仅是对王聿则同学说的，也是
对在座每一位说的。”赵秉筝将视线重新投向
全班，“从这一刻起，你们每个人手中
的‘笔’——无论是写字的笔，还是你们的行
为、言语、选择——都请慎重落下。因为在我
这里，后果，不是惩罚，是逻辑的必然。”
“第一条规矩，立毕。”
教室里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阳光依旧明媚，
但每个人都感觉肩膀上沉了一沉。那不是简单
的班规，那是一套即将嵌入他们未来一年生活
的、冷峻而强大的运行法则。
王聿则放在《理想国》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
一下。她垂下眼帘，看着书页上“正义”一
词，心中第一次对这位新班主任产生了超越对
抗的情绪——一种遇到了真正对手的、混杂着
警惕与兴奋的凛然。
赵秉筝用一条看似普世、实则为她量身定做的
规矩，接住了她抛出的“磨刀石”论调，并反
过来将“笔”的重量，沉沉地压回了她的手
上。
博弈，从立规的这一刻，已然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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