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牛乳般泼洒在山谷间，将错落的修炼场裹进一片朦胧。肖婴盘膝坐于聚灵阵的东南角，这里是灵气流转最温润的角落，五心朝天的姿势已维持了一个时辰。《星蕴诀》的口诀在舌尖无声流转，他的神识如同张开的蛛网，清晰“看”到无数光点在周身浮沉——金色的如碎阳，是日精所化；青色的似新叶，是草木灵气；蓝色的若露滴，是水汽凝形。这些温顺的灵粒子随着呼吸渗入经脉，在丹田处汇集成暖流，滋养着这具年仅八岁、却承载着两世记忆的身躯。
不远处的青石上，肖战同样闭目静坐，月白道袍的衣角被晨露打湿了几分。他的气息沉稳如山，周身灵气萦绕成淡青色的光晕，可一部分心神始终如丝线般系在弟弟身上。感知到肖婴体内日益浑厚的星力，他紧锁了多日的眉头悄悄舒展，嘴角漾开一丝极淡的欣慰。自书房那次谈话后，肖婴眼中的阴霾散了，可偶尔深夜辗转的身影，还是让他放不下心。
异变发生在天光初破的刹那。
一股刺骨的阴寒，毫无征兆地穿透聚灵阵的屏障，如同冰针般扎进肖婴高度集中的神识里。那不是乱葬岗边缘常见的、混乱狂躁的无主怨气，而是凝练得如同墨玉的精纯阴煞，每一丝波动都带着刻意打磨的痕迹，像被无形的手编织成了细密的网。
肖婴浑身猛地一颤，指尖的灵气瞬间紊乱，丹田处的暖流险些逆行。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睫剧烈颤抖，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这感觉太熟悉了！前世他炼化阴虎符时，指尖流过的怨气就是这般质感；操控温宁时，注入傀儡体内的能量也是这般带着“人为雕琢”的纹路！甚至那股若有若无的、藏在阴寒之下的操控痕迹，都与记忆中金光瑶布下的“阴虎符仿阵”隐隐重合！
“怎么会这么早？”他在心底嘶吼。按照前世的时间线，金氏大规模炼制阴煞武器，至少要等到五年后夷陵乱葬岗出事。是他的重生搅乱了时序，还是那些人从未停止过暗中谋划？这股怨气远在千里之外，却能穿透空间触动他的神识，可见其凝练程度早已超出前世初期的水准！
阿婴！”
肖战的声音几乎与他气息紊乱的瞬间同时响起。肖婴甚至没听见脚步声，就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掌按在了后心，精纯的灵力如同春日融雪般渗入经脉，稳稳托住了险些溃散的星力。他强迫自己平复呼吸，缓缓睁开眼，撞进肖战满是担忧的眼眸——那里面不仅有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修炼岔气了？”肖战蹲下身，指尖轻轻拭去他额角的冷汗，指腹触到一片冰凉，“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里疼？”他的目光扫过肖婴颤抖的指尖，又落在他紧抿的唇上，显然不信这只是简单的行气不当。
肖婴下意识地垂下眼睑，避开他的视线。他不能说，绝对不能。一旦提及前世记忆、阴虎符、金光瑶，只会引来无尽的疑问，甚至可能暴露重生的秘密。无凭无据的指控，不仅会让父亲和阿兄陷入危险，更会打草惊蛇——以金光瑶的缜密，若察觉有人能感应到他的法阵，必然会提前动手。
“没事的大哥，”他刻意放软声音，带着几分装出来的虚弱，“就是刚才想多引点灵气，急了些，头有点晕。”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尖的颤抖还没完全止住。
肖战盯着他看了足足三息，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虑。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自小对灵气的掌控力就远超同龄人，连《星蕴诀》最难的“引星入体”都一次成功，怎会因“引气太急”乱了气息？可看着肖婴低垂的脑袋、微微泛红的眼尾，那些到了嘴边的追问又咽了回去。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肖婴打湿的额发捋到耳后：“今日不练了，我送你回去。”
被肖战扶着起身时，肖婴的神识还在无意识地追着那缕阴寒波动。他能清晰地捕捉到那股气息的流向——东南方，穿过云梦的芦苇荡，越过清河的山脉，直指兰陵方向。金麟台那座铺金缀玉的牢笼，瞬间在脑海中浮现，伴随着金光瑶温雅面具下的阴鸷眼神。
回到住处后，肖婴假装躺下休息，耳朵却竖得笔直，听着肖战在外间轻手轻脚地忙碌。瓷碗碰撞的轻响、炭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阿兄偶尔驻足在窗边的叹息，都像细针般扎在他心上。他知道阿兄看穿了他的谎言，可这份沉默的包容，更让他攥紧了拳头。
好不容易挨到月上中天，肖婴屏住呼吸，听着肖战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才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他赤着脚走到窗边，推开一道仅容神识探出的缝隙。夜空如墨，繁星如钻，北斗七星的光芒格外明亮——这是肖家观星术的根基，能通过星辰轨迹定位大地气机。
他运转《星蕴诀》，将神识与头顶的天玑星相连，指尖在空中勾勒出复杂的星图。白日里捕捉到的阴寒波动，此刻化作一丝淡黑色的线，在星图上蜿蜒游走。当黑线的终点与星图上“兰陵”的方位重合时，肖婴的心脏猛地一沉。
“真的是金麟台。”他死死攥住窗棂，指尖泛白，“金光瑶，姚不起……你们到底在炼什么？”前世他们用阴虎符残片炼制傀儡，这一世难道更早开始了？是在试验新的邪阵，还是在培养更恐怖的阴煞？他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他现在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连剑都握不稳，怎么对抗那些盘踞在兰陵的毒蛇？
必须变强！这个念头如同烈火般在心底燃烧。他不再去追那缕怨气，转身回到床榻，盘膝坐好。《星蕴诀》的口诀在脑海中飞速流转，星力如潮水般涌入丹田。他甚至开始尝试引导周身微弱的怨气粒子——这是他偷偷摸索的“御元道”雏形，虽然危险，却能最快提升对能量的掌控力。
指尖萦绕起一丝淡黑色的怨气，与星力在掌心交织。刺痛感顺着指尖蔓延，他咬牙忍住，专注地观察着两种能量的碰撞与融合。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他才疲惫地躺下，却毫无睡意。
接下来的几日，肖婴像是转了性子。天不亮就去修炼场，直到夕阳西下才回来，午饭常常是肖战送到场边才肯吃两口。他的进步快得惊人，不仅能引动三股不同属性的灵气，还能将星力凝聚成指尖的微光——这是寻常修士十岁才能达到的境界。肖毅来看过一次，抚着胡须赞不绝口，只有肖战看出了端倪。
夜里，他见肖婴对着油灯发呆，便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安神茶；清晨，见他眼底有青黑，就强行拉着他去溪边散步；修炼时，见他气息不稳，便立刻上前渡入灵力。他从不多问，只是用行动默默守护。肖婴都看在眼里，心里又暖又涩，却依旧没说出口——他知道，现在的沉默，是对阿兄最好的保护。
而千里之外的兰陵，金麟台地下三百丈的暗室里，金光瑶正凝视着眼前的法阵。暗室里没有灯火，只有法阵散发着幽幽黑气，将他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法阵中央的黑色晶石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正是他耗费三年布下的“引怨阵”，能从四方汲取怨气，凝练出可控的阴煞。
突然，晶石上的一枚符文微微闪烁了一下，黑气也跟着波动了一瞬。金光瑶的眉头猛地蹙起，他伸出右手，指尖抚过冰凉的晶石，眼神锐利如刀。
“奇怪……”他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引怨阵的核心，怎么会被触动？”他能肯定，暗室的结界完好无损，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难道是……有能感应到怨气的人？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石壁，望向北方云梦的方向。那里曾有个能操控怨气的惊才绝艳之人，可早已魂飞魄散。是错觉，还是……有什么变数？温雅的笑容从他脸上褪去，一丝阴霾悄然爬上眼底。
暗室的黑气再次涌动，窗外的风穿过金麟台的飞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山雨，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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