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荧光灯嗡嗡作响，像一只困在玻璃罩里的虫子。张函瑞坐在长椅上，膝盖抵着铁盒，指尖还在发抖。他能感觉到铁盒边缘被自己掐出的印子，也能闻到消毒水混着铁锈的味道。
张桂源靠在对面墙上，手插在裤兜里，眼神在张函瑞和病房门之间来回游移。他想说点什么，但嗓子干得厉害。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过两次，他没敢看，怕是母亲的消息。
护士站的时钟咔哒咔哒走着，06:17。挂历停在三年前，那页“8月”已经泛黄卷边。
“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张函瑞突然开口，声音嘶哑。
张桂源愣了一下，抬眼看他。张函瑞的手还抓着铁盒，指节发白。他往前走了两步，从自动贩卖机买了瓶牛奶。铝罐落地的声响惊得张函瑞猛地抬头。
张桂源把牛奶递过去，包装上的笑脸还是那个样子，和之前天台给他的水瓶标签一样。张函瑞盯着那个笑脸看了很久，才伸手去接。
指尖碰到一起的瞬间，张函瑞突然抓住张桂源的手腕。他的动作太急，牛奶差点掉在地上。
“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他声音更哑了，像是喉咙里卡了根刺。
张桂源没动，任由他抓着。他的手腕上有道疤，不深，但很明显。那是去年打球摔的。
“我不知道他们……做了那么多。”张桂源低声说，“但我不是故意瞒你。”
张函瑞的手指松了松，却没放开。他的视线顺着那道疤往上移，看到张桂源脖子上有道淡青的血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眼底的红血丝。
张桂源轻轻抽回手，把牛奶重新塞进他手里。“喝点东西。”
张函瑞低头看着牛奶，铝罐表面的水珠顺着手指往下淌。他忽然想起昨晚的雨，想起张桂源母亲说的话。他们不是偶然相遇，他们不是朋友，他们是实验的一部分。
病房的门开了。
护士走出来，朝他们点了点头，又继续往值班室走去。
张函瑞站起身，抱着铁盒走进病房。张桂源跟在他身后，脚步很轻。
王橹杰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平时更白。氧气面罩蒙着一层雾气，心电监护仪的绿线有规律地跳动。床头柜摆着他母亲的遗像，蓝宝石胸针别在相框边沿。
张函瑞走到床边，把铁盒放在桌上。纸页沙沙作响，盖住了呼吸机的嗡鸣。
王橹杰的眼皮动了动，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为什么要继续你母亲的实验？”张函瑞的声音不大，却让病房里的空气都凝住了。
王橹杰的嘴唇微微颤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
王橹杰的手指勾住被角，想坐起来，却被输液管拉住。他的手背浮起青筋，针头差点脱落。
“那张桂源呢？”张函瑞的声音音量轻轻的，好像是有点心疼，又有点伤心，“他为什么是介入者？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王橹杰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喘息，像是要回答，却又被咳嗽打断。血丝顺着氧气管滑落，在白色床单上洇出几点红。
张函瑞的手指深深掐进铁盒边缘，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雨水的痕迹。他猛地拉开铁盒底层，抖出一张泛黄的纸。
他指着“情感剥夺倾向”的字样，“你妈、我妈，还有你，你们谁问过我愿不愿意被拯救……”
王橹杰的手猛地撑起身体，输液管绷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没有……”他艰难地说，“我不是……想害你。”
“那你告诉我真相啊！”张函瑞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从小就是个实验品呢……”
王橹杰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心电监护仪的波形开始紊乱。
张函瑞的手一挥，将铁盒里的纸拍在床头。纸页四散飘落，有一张落在王橹杰的氧气面罩上。
他弯腰去抓那张纸，手指却突然僵住。
纸上有个名字——Charlie。
王橹杰的眼神变了，像是藏着什么不愿被人发现的秘密。他的手指缓缓收紧，将那张纸揉成一团。
张函瑞看见了，伸手去抢。两人同时用力，纸张撕裂的声音在病房里格外刺耳。
王橹杰的手背被纸边划破，一滴血落在撕碎的实验记录上。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护士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王橹杰徒手去抓飘落的纸页。他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是想抓住什么，又像是想推开什么。
“血压骤降！血氧饱和度跌破临界值！”护士大喊。
张函瑞被张桂源拽着往后退，直到撞上墙壁。他的手还抓着半张纸，上面写着“介入者：Charlie”。
铁盒从桌上滚落，弹出一张银杏书签。那是王橹杰母亲留下的，背面写着“不要让他知道全部真相”。
窗外，晨曦终于穿透乌云。张函瑞望着王橹杰苍白的脸，忽然想起童年诊室里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
她笑着问他：“Henry，你觉得孤独吗？”
他说：“我不喜欢任何人。”
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护士捡起地上的实验记录，瞥见“Charlie”这个代号时，眼神顿了一下。
张桂源从外套内袋摸出母亲留下的笔记本残页，上面写着：“观察对象：Charlie——介入者。”
窗外的梧桐叶轻轻拍打玻璃，像是有人在敲门。
张函瑞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半张纸，耳边回荡着昨夜张桂源的话：
“我们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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