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夯悻悻地闭了嘴,把伤药放在桌上,悄悄退了出去。
日头爬到头顶时,沐雨的胳膊已经酸得快要抬不起来。汗水浸湿了后背,顺着衣角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几乎要放弃了,指尖一松,石子“啪嗒”落在地上。
就在石子触地的瞬间,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不是灵力,而是一种更细微的震动。那是石子与地面碰撞时产生的涟漪,顺着泥土,轻轻传到了她的脚边。
像有根无形的线,被这震动轻轻扯了一下。
沐雨猛地弯腰,捡起石子。这一次,她不再刻意去“想”,只是将掌心贴在石子上,感受着它的重量、它的温度,感受着风掠过石子表面时带来的微乎其微的阻力。
她慢慢松开手指。
石子没有落地。
它像被一股极淡的气流托着,在她掌心上方一寸的地方,微微悬浮着。停留了不过一息,便“咚”地掉了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
“成了!”沐雨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连手背被砸得生疼都没在意。
灵羽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很快又压了下去:“勉强算入门。不过是借了点气流的力,值得这么高兴?”
沐雨却不管,她捡起石子,又试了一次。这一次,石子悬浮的时间长了些,有两息。
第三次,三息。
她就这么站在院心,一遍遍地捡石子、放石子。汗水流进眼睛里,涩得难受,就用袖子胡乱抹一把;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就垂下来揉一揉,再接着试。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固执的惊叹号。
石夯傍晚再来时,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沐雨掌心的石子已经能悬浮半炷香,虽然还摇摇晃晃,像片随时会掉的叶子,却再也没砸到过她的手。“你这是……学会御物了?”他惊讶地张大了嘴。
“不是御物。”沐雨把石子放下,胳膊酸得几乎抬不起来,却笑得眉眼弯弯,“是借风。”
她能感觉到,每次石子悬浮时,都有细微的气流在掌心盘旋——那是她用目光、用呼吸、用全身的注意力“引”过来的风。不需要灵力,只需要去“懂”它的流动。
灵羽收拾好草药,临走时丢下一句:“明日卯时,去落霞谷的溪流边。”
第二天,沐雨准时赶到落霞谷。溪流潺潺,水底的鹅卵石被冲刷得圆润光滑。灵羽站在溪边,指着流水:“今天借水。”
借水比借风难多了。
水流比气流重,也更难捉摸。沐雨蹲在溪边,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水面,水流就绕着她的指尖分开了。她试着像昨天那样,用目光去“引”,可水流要么毫无反应,要么就猛地涌过来,溅得她满身是水。
直到日头偏西,她才勉强能让指尖的水流微微停顿一瞬。
“笨是笨了点,好在不算蠢。”灵羽看着她湿透的衣襟,递过块干净的帕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借它的力,先要学会顺它的势,别总想着硬碰硬。”
接下来的日子,沐雨像个最虔诚的学徒,每天跟着日头起落,在药圃、在溪边、在落霞谷的林间,一点点学着“借”。
她借草木的韧性,让自己在搬运药草时,懂得顺着枝干的纹理发力,不再像以前那样蛮干,手上的新伤渐渐少了;她借山石的稳固,在打坐时,想象自己像石头一样扎根大地,浮躁的心绪慢慢沉静,灵力恢复的速度也快了些;她甚至学着借石夯挥刀的力道,看他砍树时如何转动腰身、如何让刀刃顺着木纹切入,再把这种“巧劲”用到劈柴上,效率竟比以前高了一倍。
一个月后,她终于能不借助灵力,只用手势,就让溪水流淌的方向微微偏转。
那天傍晚,她坐在溪边,看着被自己“引”到掌心的一小捧水,忽然笑了。水在掌心轻轻晃动,映出她的脸——依旧带着疲惫,眼底却有了光。这光不是来自净世白莲的本源,也不是来自灵阶修士的灵力,而是来自一个普通人,在一次次笨拙的尝试里,慢慢攒起来的底气。
石夯提着兽肉找到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夕阳下,沐雨掌心托着一捧水,水像有了生命般绕着她的指尖旋转,而她的眼睛,亮得像落霞谷的星星。
“看来,今晚的羚羊肉,能多吃两碗了。”石夯咧着嘴笑,心里却忽然觉得,这个曾经需要他护着的丫头,好像正在用一种他看得到、却摸不着的方式,悄悄长大了。
而沐雨看着掌心的水,忽然想起阿迪说过的“钝刀磨石”。原来钝刀磨久了,不仅能磨出锋刃,还能在石头上,磨出属于自己的痕迹。这痕迹或许不深,却每一笔都刻着“坚持”二字。
夜色漫上来时,她起身往回走。脚步依旧不快,甚至还带着点蹒跚,可每一步踩在地上,都比以前更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