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沐雨就踩着露水去了溪边。灵羽说借水需懂“柔”,她便每日来此,看溪水如何绕开顽石,如何浸润干裂的泥土,如何在平缓处积蓄力量,又在陡峭处奔涌而下。
她蹲在岸边,指尖贴着水面,任由水流从指缝淌过。起初总想着“控制”,结果要么被水流冲得指尖发麻,要么就把水搅得浑浊。后来慢慢学着放松,只用心去感受——水流过鹅卵石时的顺滑,撞上礁石时的反弹,在浅滩处的悠闲,在深潭处的沉静。
“不是要你命令它,是要你陪它走一段。”灵羽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捻着片柳叶,轻轻一放,柳叶便顺着水流打着旋儿漂远,“你看,它有自己的路,你跟着走,自然能借到力。”
沐雨试着模仿柳叶的姿态,让掌心与水流保持平行,不再刻意阻挡。果然,一股微弱的浮力顺着掌心传来,像水流在轻轻托着她的手。她屏住呼吸,意念随着那片柳叶延伸,忽然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滴水,顺着溪流起伏,穿过石缝,漫过浅滩。
指尖的水流微微打了个转,不再是杂乱的飞溅,而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成了!”她心头一喜,漩涡却“啪”地散了,溅了她一脸水。
灵羽在旁轻笑:“心一乱,水就散了。急什么?”
沐雨抹了把脸,重新蹲好。阳光穿过水流,在水底映出晃动的光斑,像无数细碎的星子。她想起石夯劈柴时说的“顺着木纹走”,想起阿迪处理药草时“看它的性子来”,原来万物都有自己的“性子”,急不来,强不得。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每天都泡在溪边。指尖的漩涡从转瞬即逝,到能维持一炷香;从只能托起一片柳叶,到能让半块石子在水面漂浮片刻。手掌被水泡得发白起皱,指腹磨出了薄茧,可每次看到水流顺着自己的意念轻轻打转,心里就像被溪水浸过一样,清爽又踏实。
这天傍晚,她正试着用水流清洗刚采的草药,忽然听到谷口传来呼救声。
“救命!有凶兽!”
是个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沐雨心头一紧,顾不上多想,抓起身边的木杖就往谷口跑。刚跑出不远,就看到一头体型壮硕的“铁脊野猪”正追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少年腿上淌着血,跑起来一瘸一拐,眼看就要被追上。
铁脊野猪是淬血期凶兽,皮糙肉厚,獠牙锋利,寻常佣兵都要结伴才能对付。沐雨握紧木杖,掌心沁出冷汗——她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硬拼绝无胜算。
野猪猛地加速,朝着少年的后背撞去。少年吓得瘫倒在地,闭着眼睛尖叫。沐雨脑中飞快闪过溪边的景象,水流绕开礁石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她没有冲上去硬挡,而是绕到一块巨石旁,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不远处的水洼里。那水洼是连日下雨积的,足有半人深。
“借水——”她低喝一声,意念如丝线般牵向水洼。
水洼里的水突然翻涌起来,化作一道水箭,精准地射向铁脊野猪的眼睛。野猪吃痛,发出一声暴躁的咆哮,转身朝着沐雨撞来。
就是现在!
沐雨借着巨石的掩护,侧身躲过冲撞,同时再次引动水流。这次不是攻击,而是让水洼里的水顺着地面蔓延,在野猪脚下形成一片湿滑的泥沼。
野猪重达千斤,本就不擅在湿滑地面行走,此刻一脚踩空,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轰隆”一声摔在泥沼里,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越陷越深。
沐雨趁机跑到少年身边,扶起他:“能走吗?”
少年惊魂未定,点点头,被她半扶半搀着往谷外走。路过泥沼时,回头看了眼还在挣扎的野猪,又看了看沐雨沾着泥点的手掌,眼睛瞪得溜圆:“姐姐……你会法术?”
沐雨笑了笑,没说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没有冰晶,没有火焰,只有被水泡出的褶皱和泥土的痕迹。可就是这双手,刚才借了一洼积水的力,挡住了一头凶兽。
回到木屋时,天已经黑了。石夯正坐在门槛上磨刀,看到她带着个受伤的少年回来,连忙起身:“这是咋了?”
“遇到头铁脊野猪,已经困住了。”沐雨简单说了经过,拿起草药给少年处理伤口,“你明天带几个佣兵去看看,能取些兽核回来。”
石夯看着她熟练地包扎伤口,又看了看她依旧泛白的指尖,忽然道:“丫头,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石夯挠挠头,“就是觉得,你现在站在那儿,哪怕手里没武器,也让人觉得稳当。”
沐雨低头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少年的伤口,那里已经不再流血。她想起灵羽说的“势”,或许这就是吧——不是有多强的灵力,多厉害的招式,而是知道如何在困境里,找到可以借力的那捧水、那块石、那阵风。
就像阿迪当年,明明可以凭一己之力扫平雾林的凶兽,却偏要教她劈柴挑水,教她在平凡的日子里,慢慢攒起面对风雨的底气。
窗外的月光又爬上了药圃,凝露草的叶片上,凝结的露珠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极了她今天引动的那个小漩涡。沐雨知道,这条路还很长,她依旧是那个需要一步一步往前挪的普通人,但此刻心里的踏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