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下去的瞬间,像是被扔进了翻滚的岩浆,烫得人神经发颤。再睁眼时,刺目的白光变成了青灰色的瓦檐,飞翘的檐角上蹲坐着吞脊兽,嘴里叼着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碎成满地清越的声浪。
瓷低头,看着自己旗袍下摆沾着的草屑,又抬头看向四周——
朱红的廊柱上爬满了紫藤,开得泼泼洒洒,紫色的花瓣落在青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碎紫水晶。不远处的戏台上,穿戏服的艺人正吞着红火,火苗从嘴角窜起半尺高,引得台下看客拍着巴掌叫好,喝彩声震得檐角的铜铃更响了。
可热闹是浮在表面的油。
戏台角落的阴影里,缩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窝头,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指在发抖。不远处的城墙根下,几个兵卒正踹着一个挑货郎的担子,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货郎的哭喊声,像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这片繁华。
“五代十国。”瓷捻起一片落在肩头的紫藤花瓣,指尖碾过那点柔嫩的紫,金红异瞳里映着远处城墙的斑驳,“看这建筑风格和兵卒的甲胄,应该是闽国地界。王延曦在位时,福州城就是这副模样——一半是朱门酒肉,一半是饿殍遍野。”
美正抬手摸向自己的墨镜,摸到一半才想起那东西早被白光卷没了。他扯了扯皱巴巴的白衬衫,看着街上行人的襕衫和幞头,突然低笑出声:“还真穿越了。早知道穿身龙袍来,说不定能直接当皇帝。”
“你的眼光倒是一如既往地‘独特’。”瓷晃了晃手里的怀表,表盘上的缠枝莲纹沾了点灰,铜壳被体温焐得发烫,“偏偏挑中这么个会惹麻烦的玩意儿。上次你选的那艘古董潜艇,差点让北约以为我要搞核偷袭。”
美没接话,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比了个抓缰绳的姿势,对着空气喊:“系统?在吗?该给任务了吧?我看的穿越剧里都这样。完成任务给超能力,或者给个后宫什么的。”
瓷看着他对着空气装模作样,眼底划过一丝嫌弃:神经病。上回在南极科考站,这人也对着企鹅喊过“系统绑定”,结果被企鹅啄了手。
“检测到适配宿主两位,绑定成功。”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突然响起,悬浮在两人面前的半透明面板上,跳出一行淡蓝色的字,“我是系统优优。”
美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就被瓷的怒喝打断:“美利坚!把你那乌鸦嘴闭上!”
祂最烦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上回被美拉去玩密室逃脱,NPC念台词的瞬间,这人也喊过“系统”,结果触发了隐藏的恐怖剧情,害得祂踩碎了三块地砖。
面板上的字却自顾自地滚动起来:“近期部分时空碎片消失,原因未知。请宿主重演历史,弥补空缺碎片。任务失败,将被永远困在当前时空,身份为街头流民。”
淡蓝色的数据流像水流般淌过,顶端的“宿主信息”四个字闪着金光,下面罗列着几行字:
【宿主:瓷】
【武力值:78】
【智力值:95】
【技能:伪装(大师级)、冷兵器精通、历史通晓(五代十国专精)】
【特殊物品:血玉簪(可拆解为毒针或毒粉)】
【宿主:美】
【武力值:90】
【智力值:85】
【技能:热武器精通(当前时空禁用)、格斗(大师级)、忽悠(被动触发)】
【特殊物品:无(墨镜已损坏)】
瓷的目光在“忽悠(被动触发)”几个字上顿了顿,抬头看了眼美,眼神里的嫌弃更浓了。美却得意地挑了挑眉,仿佛那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技能:“看见没?老天爷都承认我的天赋。”
面板往下滑,“任务栏”三个字用刺目的红色标着:
【当前身份:江湖杀手】
【最终任务:刺杀王延曦(闽国国君)】
【备注:王延曦嗜酒残暴,迷信方术,常以杀人为乐,后被部将朱文进、连重遇刺杀】
【支线任务:
1. 伪装成他的暗卫(未完成)
2. 获得他的信任(未完成)
3. 完成刺杀(未完成)】
瓷的眉峰瞬间蹙起:“让一个社会主义者去杀人?你们系统没读过《国际法》?”
电子音毫无起伏:“任务为历史重演,不涉及现实立场。王延曦在位期间,闽国百姓流离失所,刺杀行为符合‘为民除害’的历史逻辑。”
“报酬多少?”瓷立刻换了个语气,金红异瞳里闪着精明的光。只要钱到位,别说杀人,就是让祂去给王延曦倒酒都行。上回为了拿下非洲的铁路项目,祂还陪部落首领跳了三小时的篝火舞。
“完成最终任务可获得一万金币。”
“金币能换人民币吗?”美突然插话,“或者换成石油?我最近在德州新开了个油田,正缺启动资金。”
“金币可兑换商城商品,包括但不限于古代货币、武器、身份凭证、时空穿梭权限。”电子音顿了顿,“宿主没有选择权,必须完成任务。拒绝任务将被抹杀。”
瓷磨了磨牙,没说话。抹杀?吓唬谁呢。祂当年在朝鲜战场上,连原子弹威胁都听过,还怕一个破系统?
美伸手搭在祂的肩上,手指故意捏了捏祂旗袍的盘扣,那里藏着祂昨晚偷偷塞进去的巧克力——现在估计已经化了。“没事的honey,看开点。合作完成,前面的铺垫你负责,杀人这种粗活,我来。”他顿了顿,突然有点可惜,“就是我那墨镜没了,少了点气场。上次在联合国大会,我戴那副墨镜,英吉利看我的眼神都直了。”
“先给钱。”瓷拍开他的手,直奔主题。空口白牙就让人干活?
“任务完成后统一结算。”
“给不给?”瓷的声音冷了下来,金红异瞳里的光像淬了冰。祂抬手,血玉簪子在指尖转了个圈,尖锐的簪尖对着面板,“信不信我把你这破面板戳穿?”
“不给。”
瓷:“……”
祂深吸一口气,压下把这破系统拆了的冲动:“带我们去皇宫。”办事效率要高,早死早超生——哦不,是早完成早拿钱。
另一边的夏威夷海滩,晨曦把海浪染成了金红色。
潮水退了又涨,漫过昨夜美和瓷消失的地方,留下几道泛着白沫的水痕,像谁用指尖划过沙滩。被冲上岸的贝壳在晨光里闪着彩光,有块白色的珊瑚礁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是瓷昨天捡的,上面还留着祂用指甲刻的小记号。
“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叫声划破宁静,联抓着自己的头发,在沙滩上转来转去,西装裤脚全是沙子,“我的三好员工呢?!瓷呢?!上午十点要开安理会紧急会议!祂们俩去哪了?!不会是被外星人绑架了吧?!”
英叼着根烟走过来,脚下踢着块贝壳,烟圈从他唇间吐出来,很快被海风吹散:“别找了,美利坚也不见了。说不定是俩人私奔了。”
法正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银白长发,发梢 那几缕蓝毛被海风吹得乱翘,他从包里翻出支口红,对着镜子仔细涂抹:“这俩人同时不见,用脚想都知道在搞什么。估计又在哪偷偷赚外快呢。上次金砖峰会期间,祂们俩还溜出去倒卖咖啡豆,赚的钱够买艘游艇了。”
俄拎着空了的伏特加酒瓶,打了个哈欠,酒气混着海风飘过来:“说得通。卷到穿越去搞钱,也就祂们俩干得出来。想当年冷战,我在黑海搞核潜艇试验,祂们俩居然在旁边的岛上开烧烤摊,卖的还是我家的鱼子酱。”
联听得一脸茫然,看着眼前这三个一点都不着急的家伙,突然觉得自己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个。他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看着“瓷(工作专用)”和“美(危险人物)”两个联系人,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按——瓷的工作号永远打不通,美的电话打通了也是说些没正经的话。
“法兰西,过来拍照!”英突然喊了一声,举起手机对准海边。他今天穿了件条纹衬衫,领口敞开着,海风把衬衫吹得贴在身上,露出隐约的肌肉线条。
法立刻摆出个优雅的姿势,银白长发在风里飘得像幅画,他撩了撩头发,对着镜头抛了个媚眼:“拍好看点,把我的盛世美颜全拍出来!要是拍丑了,我就把你偷藏的红茶全倒进太平洋!”
英嘴上应着“知道了”,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法被风吹起的衣摆,手指在快门上乱按,根本没看屏幕。他嘴里还装模作样地指挥:“往右边点……诶对,手抬高点,像拈花一样……对,就是这个表情,再性感点……”
法心里嘀咕:这英吉利今天怎么回事,还挺专业。他配合地转了个圈,裙摆飞起来,像只开屏的孔雀。
一小时后,法看着英手机里的照片,脸都绿了。
要么是他闭眼睛的瞬间,要么是人只拍到半张脸,最离谱的一张,画面里只有海浪和一块礁石,礁石上还站着只海鸥,比他还抢镜。“你这拍的什么鬼东西?!”法抓起旁边的法棍就朝英砸过去,面包屑撒了一地,“浪费老娘一小时!装什么专业摄影师!你是不是故意的?!”
英笑着躲开,法棍砸在沙滩上,滚出老远。他看着法气鼓鼓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转身就跑。法在后面追,银白的长发飞起来,像只炸毛的天鹅,嘴里还骂着:“英吉利你个混蛋!给我站住!我要把你画成小丑!”
俄坐在遮阳伞下,看着追逐打闹的两人,默默掏出另一瓶伏特加,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阳光正好,海风不燥,没人管他喝酒,也没人催他开会,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闽国皇宫的后门藏在一片竹林里,青灰色的墙头上爬满了青苔,墙角还长着几丛野菊,黄灿灿的,开得正艳。
瓷和美猫在竹林深处,看着巡逻的侍卫走过去,甲胄碰撞的声音渐渐远了,才猫着腰溜进旁边一间废弃的小屋。屋里积满了灰,墙角结着蜘蛛网,一张破木桌上还放着个掉了底的陶罐,看样子是被人遗弃很久了。
瓷用指尖抹了把桌子,扬起的灰呛得祂咳嗽了两声。祂转头看向美,对方正对着墙上的破洞挤眉弄眼,似乎在跟外面的麻雀打招呼。
“优优,”美踢了踢墙角的破陶罐,罐子滚了两圈,发出“哐当”的声响,“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穿着这身衣服去见王延曦吧?我这白衬衫,在古代跟霓虹灯似的,太扎眼了。”
他说的是实话。刚才一路过来,街上的人都像看怪物似的盯着他,有个卖花的小姑娘还把手里的栀子花塞到了他手里,怯生生地说“神仙哥哥,这个给你”。还有个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说要给她孙女做媒,差点把他的金发当成了金丝。
半透明的面板突然跳出来:“王延曦近期要扩充暗卫,前方左转的演武场有一批通过两轮选拔的人,即将进行最后一次挑选。宿主需混入其中,通过选拔。”
面板闪了闪,两件黑色的侍卫服凭空出现在桌上,布料粗糙,带着股淡淡的霉味,领口还绣着个“卫”字,歪歪扭扭的,像是用脚趾头绣的。
“换上吧。”瓷拿起其中一件,抖了抖上面的灰,还好祂穿的旗袍本就偏中式,换起来不算突兀。祂解开血玉簪子,把长发盘成一个利落的发髻,再戴上侍卫的幞头,瞬间就从清冷美人变成了英气的少年郎。
美看着那件灰扑扑的侍卫服,皱了皱眉,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脱了白衬衫。他的金发太长,就算换了衣服也扎眼,瓷从墙角扯了块破布,给他简单缠了个发髻,又往他脸上抹了点灰:“丑点,安全。”
美摸了摸脸上的灰,啧了一声:“暴殄天物。想当年我在好莱坞拍戏,化妆师给我化乞丐妆,导演都舍不得让我上镜,说浪费颜值。”
演武场就在前面不远,一百多个穿着同款侍卫服的人站成几排,个个背着手,表情严肃,像一棵棵挺拔的松树。考官是个满脸横肉的武将,手里拿着根鞭子,正来回踱步,鞭子抽在手心,发出“啪”“啪”的脆响。
“都给老子听好了!”武将的嗓门像打雷,震得人耳朵嗡嗡响,“陛下说了,最后留下的,不仅要能打,还得有副好皮囊!长得丑的,趁早滚蛋!陛下说了,看着顺眼的,赏钱加倍!”
人群里发出几声窃笑,又很快噤声。谁都知道,王延曦好色,不仅喜欢美女,还喜欢俊俏的男子,去年他还把一个唱戏的男伶封了“锦衣使”,天天带在身边。
武将开始挨个挑选,指着几个身材高大、眉眼周正的人站到另一边。轮到最后排时,他的目光刚扫过瓷和美,突然顿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等等!”武将抬手,指着两人,粗短的手指抖个不停,“最后排那两个,出列!”
瓷和美对视一眼,往前走了两步。
武将绕着祂们转了两圈,嘴里啧啧称奇,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好!好!真是好苗子!”他又凑近了些,鼻子几乎要碰到瓷的脸,“这个眼睛是怎么长的?金红双色,跟庙里的神仙似的!”
瓷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唾沫星子。
旁边的官员却皱起了眉,盯着美缠头发的破布,一脸怀疑:“右边这个……头发怎么遮遮掩掩的?眼睛也是蓝色的?怕不是个异类吧?说不定是契丹派来的奸细!”
美愣了一下,他哪会说古代的客套话,张了张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呃……我……”
瓷在旁边低声提醒:“说你父亲是波斯来的商人,母亲是汉人。波斯人金发碧眼,史书上有记载。”
“在下的父亲是波斯商人,母亲是汉人!”美立刻鹦鹉学舌,还故意板起脸,装出严肃的样子,“在下自幼习武,只为效忠陛下!”
官员显然不信,摸着胡子嘀咕:“波斯?没听说过……陛下最恨胡人,要是知道了,怕是要砍头……”
武将却不耐烦了,一脚踹在官员的屁股上,把他踹得一个趔趄:“管他哪来的!长得好看就行!陛下就好这口!赶紧登记,带下去!要是误了陛下的事,我扒了你的皮!”
官员不敢再说话,捂着屁股去登记了。
“叮咚——检测到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一:伪装成暗卫。奖励1000金币。”电子音突然响起。
面板上的金币数跳了一下,变成1000。
“宿主今日任务完成,明日开启支线任务二:获得王延曦的信任。当前可前往暗卫营休息,请注意隐藏身份。”
瓷看着面板上的数字,金红异瞳里闪过一丝满意。1000金币,虽然不多,但好歹是预付款。美则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祂:“看来咱们的脸还挺值钱。honey,明天要不要试试故意摔一跤,看看那王延曦会不会亲自扶你?我赌他会给你赏个玉佩什么的。”
瓷没理他,转身跟着侍卫往暗卫营走。阳光透过演武场的栏杆,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祂的脚步轻快,像踩在铜钱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