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白和江元嗣扮作收水货的商人,租了一条小舟,由一名沉默寡言的老船夫撑着,缓缓滑入芦花荡迷宫般的水道。两人皆压低了斗笠,江元嗣将伤腿用旧衣物盖住,靠在船舱里,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两岸每一个劳作的、或是坐在屋前修补渔网的身影。
根据零碎信息和推断,“孙老实”应该年近五旬,身形应还保留着军旅的痕迹,可能以打渔或做些力气活为生,且性格孤僻,不与人深交。
小舟在纵横交错的水道中穿行了近一个时辰,问了几处,皆无人识得“孙老实”。老船夫也只是摇头,表示这芦花荡里外来讨生活的人不少,来来往往,记不住许多名字。
正当气氛有些凝滞时,江元嗣的目光定格在远处水道岔口一片较为偏僻的芦苇丛旁。那里系着一条半旧的乌篷船,船头坐着一个正在默默编织渔网的汉子。那汉子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但肩背宽阔,坐姿挺拔,即便穿着破旧的葛布短衫,也难掩一股经年累月训练出的、不同于寻常渔民的硬朗气质。
“老人家,靠那边去看看。”沈霜白也注意到了那人,对船夫低声吩咐。
小舟缓缓靠近。似乎察觉到船只接近,那编织渔网的汉子动作微微一顿,并未回头,但肩膀的线条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这位大哥,打听个人。”沈霜白开口,声音平和,带着商人的客气,“可知晓一位叫‘孙老实’的?约莫五十上下年纪,在此地落脚有些年头了。”
那汉子缓缓放下手中的梭子,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侧过半边脸,皮肤黝黑粗糙,布满风霜的沟壑,眼神浑浊,带着渔民常见的麻木。“不认识。”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江元嗣的心沉了一下。难道找错了?
沈霜白却并未放弃,目光扫过船篷边缘挂着的一串风干的、并非本地常见鱼种的湖鱼,又落在汉子那双骨节粗大、虎口处有着明显厚茧的手上。
“大哥这手茧子,不像是常年拉网留下的。”沈霜白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倒像是……握惯了刀枪棍棒。”
那汉子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终于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依稀可见昔日棱角的脸。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骤然锐利起来,如同淬火的钢针,死死钉在沈霜白和舱内的江元嗣身上,充满了警惕与审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声音里的本地口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带着金石质感的冷硬。
江元嗣按住想要起身的动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们不是官差,也非寻仇。只为打听一桩旧事,关乎十二年前,南州,冯都,以及……兵部密令。”
“孙老实”或者说,孙铭,在听到“南州”、“冯都”、“兵部密令”这几个词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猛地站起身,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个普通渔民,带得脚下的小船一阵摇晃。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找错人了!”他语气急促而粗暴,伸手就去解系在芦苇桩上的缆绳,竟是要立刻撑船离开!
“孙将军!”江元嗣忍不住提高声音,“难道你甘心让数万南州百姓枉死,让沈泓沈大夫那样的良医蒙冤,让真正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吗?!赵文赵将军,临死前指认了你!”
“赵文……”孙铭解缆绳的动作猛地顿住,身体如同被冻住一般,僵在原地。他背对着他们,肩膀开始微微颤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死了?”
“死于矿场监工之手,就在我们见到他之后不久。”沈霜白冷静地陈述。
孙铭缓缓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巨大的悲痛、愤怒,以及一丝……深可见骨的恐惧。他死死盯着江元嗣和沈霜白,仿佛在衡量他们话语的真伪,以及……说出真相可能带来的万劫不复。
水波轻轻荡漾,撞击着船帮,发出空洞的声响。这片偏僻的水域,一时间只剩下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孙铭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船头,双手捂住了脸,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的呜咽。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了……”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事没完……躲到哪里……都躲不掉……”
他抬起头,脸上已是老泪纵横,眼神却透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绝望与决绝。“你们想知道什么?说吧!反正老子这条命,早就该死在南州了!”
江元嗣与沈霜白对视一眼,知道最关键的时刻,终于到了。
孙铭颓坐在船头,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深刻的沟壑蜿蜒而下,滴落在破旧的葛布裤子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被岁月和秘密压垮的空壳。
“冯都……那个畜生!”他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他岂止是收了钱!他根本就是那些人养的一条狗!”
他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沈霜白和江元嗣,眼神里是十二年来无处诉说的痛苦与恐惧。“当年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兵部的普通官员!领头的是个太监,虽然穿着便服,但那作派,那阴柔劲儿,瞒不过老子这双在京城待过的眼!”
太监!果然牵扯到内廷!江元嗣心头一紧,与沈霜白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太监……可有特征?比如,佩戴什么特殊的饰物?”沈霜白追问,语气依旧冷静,但紧盯着孙铭的眼睛泄露了他内心的迫切。
孙铭努力回忆着,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饰物……他腰间好像……好像是有块玉佩,颜色挺深,黑不溜秋的,当时光线暗,没看清具体模样……但他身边跟着的那个护卫,虎口有厚茧,绝对是禁军里的好手!而且,那护卫对那太监,恭敬得不像话!”
线索再次指向禁军和内廷!与赵文的证词相互印证。
“他们带来的,根本不是商议,是命令!”孙铭的情绪激动起来,“冯都那狗贼,早就跟他们串通好了!他们要求驻军配合封锁,切断南州所有对外联系,尤其是……要盯死济世堂的沈泓大夫,绝不能让他把任何关于疫情的消息和药方送出去!”
沈霜白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攥紧,指节泛白。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这是要活活困死一城的人!”孙铭捶打着船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私下里找过冯都,劝他至少先把沈大夫的药方试一下,就算封锁,也该尽力救治!可他说……他说这是上面的意思,疫情失控正好有借口执行彻底清理,还说事成之后,少不了我的好处……去他娘的好处!那是几万条人命啊!”
他声音哽咽,巨大的负罪感几乎将他淹没。“我……我胆小,我没敢像赵文那样拔刀反抗……我只是偷偷……偷偷抄录了一份他们带来的、盖着兵部和大内印信的密令副本!我想着,万一……万一将来有一天……”
密令副本!
江元嗣和沈霜白呼吸同时一窒!这是最直接、最致命的证据!
“副本在哪里?!”江元嗣急声问道。
孙铭惨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这里面。原件我哪敢留?看过之后就烧了。但里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记下来了!‘南州驻军配合钦差,严密封锁疫区,防止扩散,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手段,彻底清除疫情源头,不得有误。’落款是兵部的印,还有一个……一个模糊的,像是蟠龙环绕着什么字的内廷印记!老子当年在京城当值的时候见过,那是……那是直通大内的标记!”
蟠龙环绕的内廷印记!这几乎坐实了命令来自皇宫深处!
“后来……后来疫情果然失控了。”孙铭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绝望,“焚城的命令下来时,我已经被冯都找个由头调去看守粮仓了。但我远远看到了烈风营的火把……听到了那些哭喊……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沈霜白和江元嗣:“我趁着混乱,带着那份记在脑子里的密令内容逃了出来,隐姓埋名,躲到这水荡子里,像只老鼠一样活了十二年……我每天都做噩梦,梦到南州的大火,梦到那些死去的人来找我索命……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赵文那样的好汉子……可我……我怕死啊!”
船舱内一片死寂。只有孙铭压抑的抽泣声和水波轻拍船帮的声音。
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加残酷和直接。兵部与内廷勾结,地方将领被收买,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惜以数万百姓和一位良医的性命为代价!
沈霜白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水腥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然。“孙将军,那份密令的内容,请你详细复述一遍,一字不差。”
江元嗣也沉声道:“还有那个太监和护卫的样貌特征,尽可能回忆起来。这是为南州冤魂昭雪的唯一希望!”
孙铭看着两人眼中燃烧的火焰,那火焰似乎也点燃了他心中沉寂多年的那点微末勇气。他用力抹了把脸,重重点头:“好!我说!老子窝囊了十二年,今天……今天就豁出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努力回忆并复述那份刻在他脑海里的密令内容,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然而,就在他刚开口说了没几句,一直警惕着四周的沈霜白脸色陡然一变,猛地抬手示意他噤声!
几乎同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快如鬼魅的破空声,自不同方向的芦苇丛中袭来!
不是箭矢,是数点寒星!在昏暗的光线下,带着淬毒的幽蓝光泽!
“小心!”
沈霜白低喝一声,猛地将身旁的江元嗣往船舱深处一推,自己则手腕一翻,几枚乌黑的药杵头激射而出,精准地撞向其中两点寒星!
叮叮几声脆响,火星四溅。
但来袭的暗器太多太快!仍有数点突破了防御,噗噗几声,钉入了乌篷船的篷布和船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冒起缕缕青烟——剧毒!
老船夫吓得怪叫一声,弃桨跳入了水中。
孙铭也是脸色煞白,猛地趴低身体。
“他们……他们找来了!”他声音颤抖,充满了绝望,“是‘幽冥司’!是林相手下的‘幽冥司’!他们从不留活口!”
幽冥司!林文正麾下最神秘、最残忍的暗杀组织!
只见四周芦苇丛中,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起了七八道身影,皆穿着与水色相近的灰蓝色劲装,脸上戴着没有任何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们手中握着造型奇特的短弩和分水刺,已然形成了合围之势。
为首一名面具人,目光扫过船上三人,最后定格在孙铭身上,发出一种经过改变的、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叛徒孙铭,交出东西,给你个痛快。”
孙铭面如死灰,身体抖如筛糠。
沈霜白将江元嗣护在身后,缓缓站直身体,青衫在渐起的湖风中拂动。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围拢过来的幽冥司杀手,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林文正……终于舍得把他的看家恶犬放出来了么。”
他指尖,不知何时已夹住了数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银针。
湖面之上,杀机骤起。一场在迷蒙水荡中的生死搏杀,已避无可避!
金属摩擦般的声音还在湖面上回荡,幽冥司杀手已如鬼魅般动了!他们并不急于近身搏杀,而是依托芦苇丛的掩护,手中短弩连番激射,淬毒的弩箭如同疾风骤雨,带着死亡的尖啸覆盖了小舟所在的水域!
“进舱!”
沈霜白低喝,袖袍一卷,一股柔韧的劲风拂出,将射向要害的几支弩箭扫偏,钉入船板或落入水中,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同时脚下用力一踩船板,小舟猛地向一侧倾斜,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另一波攒射。
江元嗣反应极快,忍着腿伤剧痛,一把将吓傻的孙铭拽进低矮的乌篷船舱内。几乎在他俯身的刹那,数支弩箭便穿透篷布,带着毒腥气钉入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
沈霜白独自立于船头,青衫在弩箭破空声中猎猎作响。他眼神冰冷如霜,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的弩箭。他不再用小巧的药杵头,而是双手连弹,一枚枚边缘锋锐、闪烁着青紫色幽光的银针激射而出,精准地迎向那些角度刁钻的弩箭!
“叮叮当当”的脆响连绵不绝,银针与弩箭在空中相撞,竟双双湮灭,或偏离轨道落入水中。偶尔有漏网之鱼,也被他或用巧妙身法避开,或用袖风带偏。他竟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在箭雨中撑起了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
但幽冥司的杀手并非只有弩箭。眼见远程压制效果有限,两名杀手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水面只留下几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下一秒,两道寒光自船底骤然刺出,直袭船板!他们竟是想凿穿船底!
“水下!”孙铭在舱内惊恐大叫。
江元嗣想也不想,抓起舱内一根备用的撑篙,对着寒光刺出的位置狠狠捅了下去!他虽腿脚不便,但臂力犹在,这一捅势大力沉!
“噗!”一声闷响,撑篙似乎刺中了什么,水面泛起一团暗红。但另一道寒光依旧刺穿了船板,湖水瞬间涌入!
与此同时,芦苇丛中,三名杀手如同大鸟般腾空而起,手中分水刺闪烁着幽蓝毒光,呈品字形向着船头的沈霜白扑杀而下!攻势凌厉,配合默契,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空间!
前有强敌凌空,下有船破进水,形势危在旦夕!
沈霜白眼神一厉,面对凌空扑杀而来的三人,他不退反进,足尖在船头一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拔地而起,竟主动迎了上去!半空中,他双手疾挥,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如同暴雨般向着三名杀手罩去!银针在阳光下闪烁着不祥的蓝光,显然也淬有剧毒!
那三名杀手显然没料到沈霜白如此悍勇,更没料到他的暗器手法如此诡异霸道,身在半空难以闪避,只得挥舞分水刺格挡。叮当之声密如骤雨,大部分银针被挡开,但仍有一人闷哼一声,手臂被数枚银针刺中,动作顿时一僵。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沈霜白已如同游鱼般从三人合围的缝隙中穿过,指尖在那动作稍滞的杀手咽喉处轻轻一拂!
那杀手身形猛地一颤,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如同断线木偶般从半空中栽落,“噗通”一声砸入水中,再无声息。
一击毙命!
另外两名杀手又惊又怒,攻势更急。沈霜白却借着刚才一拂之力,身形诡异地折返,如同落叶般飘回摇晃不止的船头,看也不看,反手又是数枚药杵头射出,将另外两名试图从侧面靠近的弩手逼退。
“撑住船!”沈霜白对舱内喝道,自己则迅速蹲下身,查看船底破口。湖水正不断涌入,小船已开始明显倾斜。
江元嗣和孙铭手忙脚乱地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堵塞破口,但效果甚微。
“这样下去不行!船要沉了!”孙铭绝望地喊道。
沈霜白目光扫过四周虎视眈眈的杀手,又看了看不断涌入的湖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猛地扯下自己染血的外袍,迅速包裹住船上仅有的一个木桶,将其推向江元嗣。
“抓住这个!潜入水下,沿着这条水道向西,大约一里外有一片露出水面的礁石群,在那里汇合!”他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你呢?!”江元嗣急问。
“我引开他们!”沈霜白说话间,已抓起船上另一块木板,猛地掷向左侧密集的芦苇丛,发出巨大的声响。同时,他身形一闪,如同青烟般向着右侧水道疾掠而去,手中不断有暗器射向不同方向的杀手,刻意制造出巨大的动静。
幽冥司杀手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大部分弩箭和身影都朝着沈霜白遁走的方向追去!只有两名杀手依旧盯着即将沉没的小船。
“走!”江元嗣不再犹豫,将木桶塞给孙铭,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拉着孙铭一起翻身落入冰冷的湖水中!
入水瞬间,伤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江元嗣几乎晕厥。他强咬牙关,靠着木桶的浮力和求生本能,拼命向着沈霜白指示的方向潜游。孙铭也紧随其后。
那两名留下的杀手见状,立刻潜入水中追击。但水下视线昏暗,芦苇根茎丛生,江元嗣和孙铭借着复杂地形的掩护,拼命向西游去。
江元嗣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沈霜白独自引开大部分追兵,处境比他危险百倍!那清瘦的、带着伤的身影,能否再次从绝境中脱身?
他不敢细想,只是拼命划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到礁石群!活下去!然后,找到他!
湖水冰冷刺骨,身后的追杀如影随形,前路未知。但比起身体上的痛苦,对沈霜白安危的担忧,更让他心如油煎。
湖水冰冷刺骨,如同无数钢针扎入伤口。江元嗣强忍着腿伤处传来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一手死死抓着浮桶,另一只手拼命划水,借着芦苇根茎的掩护,奋力向西潜游。孙铭紧跟在他身后,水性竟出奇地好,如同一条沉默的老鱼。
身后,水波扰动,两道灰蓝色的身影如同索命的水鬼,紧追不舍。分水刺划开湖水的寒光,在昏暗的水下若隐若现。
江元嗣感到力气正随着体温一同流失,肺部因缺氧而火辣辣地疼。他回头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追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能死在这里!沈霜白还在为他们争取生机!
他猛地将浮桶推向孙铭,示意他继续向前,自己则深吸一口气,一个翻身,主动迎向了追来的杀手!
那两名幽冥司杀手显然没料到这重伤之人竟敢反击,动作微微一滞。就在这刹那,江元嗣凭借军中练就的悍勇,无视腿伤,如同受伤的猛虎般扑向其中一人,双手死死扣住了对方持刺的手腕!水下力量难以施展,全凭一股蛮力与意志!
另一名杀手见状,分水刺毫不犹豫地刺向江元嗣后心!眼看就要得手,旁边的孙铭却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用头撞向这名杀手的肋部!那杀手吃痛,动作一偏,刺擦着江元嗣的肩胛划过,带起一溜血雾,瞬间染红了一片湖水。
血腥味刺激了杀手,也激起了江元嗣的凶性。他趁着被抓住手腕的杀手挣扎的间隙,膝盖狠狠顶向对方小腹!水下阻力巨大,这一击力道不足,却也让对方闷哼一声,动作慢了半拍。江元嗣趁机夺过对方的分水刺,反手便刺!
湖水阻碍了速度,那杀手偏头躲过,锋锐的刺尖只在他面具上划出一道深痕。但江元嗣要的就是这个空隙!他猛地松开对方,借助水的推力向后急退,同时将夺来的分水刺奋力掷向另一名正与孙铭纠缠的杀手!
那杀手察觉到危险,侧身闪避。孙铭抓住机会,一脚蹬在对方腰眼,借力向江元嗣靠拢。
两人不敢恋战,重新抓住浮桶,用尽最后力气向前方那片隐约可见的、突出水面的黑色礁石群游去。身后的两名杀手稍作调整,再次追来,但距离已被拉开。
与此同时,另一条水道上,沈霜白的处境更为凶险。
五名幽冥司杀手将他团团围住,短弩早已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淬毒的分水刺和一种带着倒钩的细索。他们配合默契,攻势如水银泻地,不留丝毫喘息之机。
沈霜白身法如鬼如魅,在狭小的舟楫和芦苇杆之间穿梭,青衫已被划破数处,渗出的鲜血在湖水中晕开淡红的痕迹。他肩头的旧伤因剧烈动作而崩裂,鲜血汩汩涌出,将他半边身子都染红。脸色苍白如纸,呼吸也带着沉重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