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声，清脆悦耳，打破了书店内的宁静。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原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邓亮正站在一个矮梯上，整理着高处的书架，闻声低头看来。
见到是王玥，他脸上掠过一丝细微的讶异，随即化为惯常的温和笑意。他从容地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可能沾到的灰尘。
“王小姐，你来了。”
“邓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王玥有些拘谨地走上前，将手中的纸袋递过去，“您的外套，我已经送去干洗过了，非常感谢您昨晚的帮助。”
她撒了个小谎，衣服只是被她仔细熨烫过，挂着通风了一上午，确保没有任何异味。她总觉得直接归还原物不太礼貌。
邓亮接过纸袋，并没有打开查看，只是随意地放在一旁的柜台上，语气平和：“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且，昨晚我也算是‘参与’了你的私事，希望没有给你带来麻烦。”
他指的是假装是她朋友，用外套帮她解围的事。
王玥连忙摇头：“不，没有麻烦。反而……要谢谢您，当时给了我一点底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不然，我可能又会陷入无休止的自证和争吵里。”
这话说出口，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邓亮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没有追问，只是转身走向靠窗的那个小吧台——王玥昨晚坐过的位置旁边。“喝点什么吗？今天有刚到的豆子，手冲咖啡，或者还是红茶？”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仿佛她只是一位常来的熟客，让王玥原本那点登门还物的局促消散了不少。
“那就……咖啡吧，谢谢。”她今天需要一点提神的东西。
邓亮点点头，开始熟练地操作起咖啡器具。磨豆声细密地响起，浓郁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王玥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窗外被积雪覆盖的街道，行人寥寥，书店里只有爵士乐低回的音符和咖啡烹煮的细微声响，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你的书店……很安静，很舒服。”她找着话题。
“工作日白天人会少一些，晚上和周末会热闹点。”邓亮将滤杯架在分享壶上，缓缓注入热水，形成一个完美的闷蒸层，“很多人喜欢来这里看书、工作，或者只是发呆。”
咖啡液一滴滴落下，汇聚成深琥珀色的液体。他将第一杯递给王玥。
王玥接过，道了谢，小心地尝了一口。微苦，但带着明晰的果酸和醇厚的回甘，比她平时在办公室喝的速溶咖啡不知好了多少倍。
“很好喝。”她由衷地说。
“喜欢就好。”邓亮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靠在吧台边，并没有刻意找话题，只是享受着这份安静的间隙。
王玥捧着温热的咖啡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店内部。除了满墙的书，角落里还散落着几张看起来就很舒适的沙发和座椅，旁边立着落地灯，确实是个能让人安心待上一整天的地方。
“我……昨晚回去后，和我男朋友，嗯，前男友……通了电话。”鬼使神差地，她忽然开口。或许是因为这里太过安宁，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只是个知道片段故事的陌生人，让她有了倾诉的欲望。
邓亮抬起眼，安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断，眼神里是专注的倾听。
“他还是坚持那是他表妹，说我无理取闹。”王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有时候我觉得很累，明明问题出在他身上，最后却好像都是我在小题大做。”
她并没有说太多细节，只是泛泛地表达着那种在亲密关系中被误解、被敷衍的无力感。
邓亮沉默地听着，直到她停下，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直觉和感受，通常不会毫无来由。一段关系如果总是让你怀疑自己，消耗大于滋养，那么审视它本身，就是一件正确的事，而非无理取闹。”
他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王玥心湖，漾开圈圈涟漪。没有评判谁对谁错，只是肯定了“她的感受”本身是值得被重视的。
这和周明永远指责她“想太多”，和林紫乐无条件站队骂“渣男”都不一样。这是一种平静而有力的支持，让她感觉自己混乱的情绪被接住了，并且被赋予了合理性。
王玥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咖啡，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书店门再次被推开，风铃作响。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熟门熟路地走向里面的阅读区。
邓亮对王玥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失陪一下。”
“您忙您的。”王玥赶紧说。
她看着邓亮走向那几个学生，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熟练地帮他们找到了想要的书。他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身形挺拔，举止间有种不疾不徐的沉稳。在这个快节奏的城市里，他和他这间书店，像是一个恒定而温暖的存在。
王玥将杯中剩余的咖啡喝完，准备离开。她不想过多打扰对方的工作。
等邓亮忙完走回来，她便放下杯子，再次道谢：“谢谢您的咖啡，很好喝。我就不多打扰了。”
邓亮点点头：“欢迎随时过来看书。”
王玥笑了笑，转身走向门口。手触到冰凉的门把手时，她犹豫了一下，回头问道：“那个……邓先生，您这里，办会员卡有什么要求吗？”
问出口的瞬间，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她并不是一个热爱阅读到需要办书店会员卡的人。
邓亮似乎也有些意外，随即笑道：“没有特殊要求，充值就可以。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帮你办。”
“啊，今天……下次吧。”王玥有些仓促地说，“下次我来的时候办。再见，邓先生。”
“再见，王小姐。”
推开玻璃门，风铃声再次送她离开。室外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与书店内的温暖馨香形成鲜明对比。
王玥沿着清扫过的街道慢慢走着，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那杯咖啡的暖意似乎还留在胃里，连同邓亮那句“审视关系本身，就是正确的事”一起，在她心头盘桓不去。
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又有两个周明的未接来电，以及几条带着不耐烦语气的微信。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感到心烦意乱，也没有急于回复解释。
她只是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回口袋，然后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雪后清冽的空气。
阳光照在雪地上，有些刺眼，却也带来了些许真实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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