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队伍行至第七日,已过雁门关,踏入北狄地界。黄沙漫天,草色枯黄,与京城的繁华截然不同。
陆昭珩骑在马上,目光扫过四周。护卫队伍的禁军都是新帝亲选,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他心知,这些人随时可能接到命令取他性命。
“大人,前方就是黑水河了。”副使催马上前,“过了河,就是北狄王庭的势力范围。”
陆昭珩点头,暗中握紧袖中短剑。根据顾衍之的情报,睿亲王的人马很可能会在渡河时动手。
果然,队伍行至河中央时,异变突生。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射陆昭珩面门。他早有准备,侧身躲过,高呼:“保护公主!”
顿时杀声四起,两岸涌出大批黑衣人,与禁军混战在一起。陆昭珩趁乱靠近凤轿,低声道:“公主殿下,请随我来。”
轿帘掀开,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脸。这哪是什么安乐公主,分明是女扮男装的墨离!
“世子,按计划行事。”墨离递过一个包袱,“里面是北狄服饰和通关文书。”
陆昭珩迅速更换衣物,又将公主服饰给一名已死侍女穿上,制造公主遇害的假象。
“保重。”他对墨离一点头,潜入河中。
按照顾衍之的安排,他应该在下游三十里处与阿史那律的人接头。但游了不到十里,陆昭珩突然改变方向,朝上游而去。
他从不完全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顾衍之这样的盟友。若这是陷阱,下游等待他的将是天罗地网。
三日后,一个商队缓缓行在北狄王庭外的草原上。陆昭珩化名张姓商人,混在其中。他脸上做了易容,看上去像个普通的中年商贾。
“张老板,前面就是王庭了。”向导指着远处的帐篷群,“今日可汗大宴,正好做生意。”
陆昭珩点头,目光却落在王庭西边的一顶黑色大帐上。那是阿史那律的营帐,据说是王庭中唯一敢与可汗抗衡的势力。
正当他思考如何接近阿史那律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北狄骑兵疾驰而来,将商队团团围住。
“奉可汗令,搜查周人细作!”为首将领高呼。
陆昭珩心中一惊,但面色不变。士兵们粗暴地翻检货物,商人们敢怒不敢言。
突然,一个士兵拿起陆昭珩的行囊:“这是什么?”
里面是顾衍之给的通关文书!若被查出,必死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一队人马飞驰而来。旗帜上是狼头图案——阿史那律的部众!
“住手!”为首的青年将领喝道,“这些是我请来的客人,谁敢无礼!”
搜查的将领显然忌惮对方,悻悻带人离去。
青年将领下马,对陆昭珩微笑:“可是张先生?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
陆昭珩心中震动。他临时改变路线,阿史那律的人竟还能准确找到他,可见其在北狄的势力之大。
阿史那律的营帐比想象中简朴,与可汗金顶大帐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帐中,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正在看书,见陆昭珩进来,放下书卷。
“陆世子,久仰了。”阿史那律的周语十分流利,“不,现在该称你张先生。”
陆昭珩镇定还礼:“王爷消息灵通。”
“不必客气。”阿史那律示意他坐下,“令尊镇北侯是我最敬佩的对手。二十年来,我们交手十七次,我输多胜少。”
这话说得坦诚,反而让陆昭珩心生警惕。
“王爷既然开门见山,我也不绕弯子。顾衍之说,王爷有意合作?”
阿史那律点头:“不错。我兄长暴虐无道,北狄百姓苦之久矣。若世子助我夺位,我立即退兵,并将新帝通敌的证据奉上。”
“什么证据?”
阿史那律取出一封信:“这是新帝登基前,通过睿亲王送来的亲笔信。信中承诺,若兄长助他登基,便将云朔二州相赠。”
陆昭珩看过信件,确是赵珩笔迹。有此铁证,足以定新帝叛国之罪。
“王爷想要我如何相助?”
“三日后,兄长在黄金帐设宴,世子可扮作我的随从入内。”阿史那律眼中闪过寒光,“到时,见机行事。”
陆昭珩心知所谓的“见机行事”就是刺杀可汗。这是险招,但也是最快解决北狄威胁的方法。
“好,我答应你。”
三日后,黄金大帐内歌舞升平。北狄可汗阿史那雄坐于上首,左右各搂着一个美女,已有七分醉意。
陆昭珩扮作侍从,低头站在阿史那律身后。他目光扫过大帐,心中计算着出手的时机。
酒过三巡,阿史那雄忽然道:“听说二弟最近得了个周人厨子,做的菜很合口味?”
阿史那律微笑:“兄长消息灵通。今日特地带他来,为兄长献艺。”
陆昭珩心下一凛。计划中并无此节!
一个周人打扮的男子端着食盘走入帐中。陆昭珩一见此人,浑身剧震——竟是镇北侯府的老厨子刘三!他怎么会在这里?
刘三低头奉上菜肴,在经过陆昭珩身边时,突然低语:“世子快走,这是陷阱!”
话音未落,阿史那雄突然拍案而起:“拿下周人细作!”
顿时帐外涌入大批侍卫。阿史那律猛然起身:“兄长这是何意?”
“二弟,还要装吗?”阿史那雄冷笑,“你与周人勾结,欲谋害于我,真当我不知?”
他目光落在陆昭珩身上:“这位就是镇北侯世子吧?你以为易了容,我就认不出了?”
陆昭珩心知中计,索性撕去伪装:“可汗好眼力。”
“是你父亲的信物出卖了你。”阿史那雄掷出一枚玉佩,正是陆昭珩离家时父亲所赠的贴身之物。
陆昭珩心中巨震。这玉佩他从不离身,除非...除非那夜在睿王府...
他猛然想起,那夜与睿亲王交手时,曾感觉腰间一轻。原来当时玉佩就被偷了!
“很惊讶?”阿史那雄大笑,“赵珩早就将你的行踪告知于我。这场戏,就是为你和我的好二弟准备的!”
阿史那律脸色惨白:“兄长,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了。”阿史那雄挥手,“今日就让你们死个明白——我与赵珩早有约定,他助我铲除异己,我助他除掉镇北侯府。至于二弟你,不过是顺带的。”
陆昭珩心念电转,突然大笑:“可汗以为赢定了?”
“怎么,你还有后手?”
“可汗可知,为何我明知是陷阱还敢来?”陆昭珩缓缓起身,“因为我也在等一个机会。”
他突然吹响口哨。顿时帐外杀声震天,一队人马冲破侍卫,杀入帐中。为首者正是墨离!
“不可能!”阿史那雄变色,“我明明派人监视着送亲队伍...”
“那可汗看看,那是谁?”陆昭珩指向帐外。
只见一个红衣女子在众人护卫下缓缓走来,正是本该在“遇害”的安乐公主!
“公主殿下?”阿史那雄目瞪口呆。
安乐公主冷笑:“可汗莫非真以为,本宫会任人摆布?”
原来这一切都是陆昭珩与顾衍之设下的反间计。假意中计,实则是为引蛇出洞。
帐内顿时大乱。阿史那律见状,突然拔刀刺向兄长:“机会来了!”
陆昭珩同时出手,软剑如蛇,直取阿史那雄咽喉。
这场搏杀持续了一炷香时间。当一切平息时,阿史那雄已倒在血泊中,阿史那律身受重伤,被墨离扶起。
“按照约定...”阿史那律虚弱地说,“我即刻退兵,并交出所有证据。”
陆昭珩点头,目光却落在帐外。远处烟尘滚滚,显然有大军正在靠近。
“是赵珩的援军。”安乐公主蹙眉,“他果然与北狄有勾结。”
陆昭珩沉思片刻,忽然道:“不,这是我们的机会。”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
“阿史那律王爷,”陆昭珩道,“想不想演一场戏,让赵珩自投罗网?”
三日后的黄昏,一队狼狈的周军逃回雁门关。守将见状大惊,急忙开关放入。
“北狄内乱,陆昭珩已死!”逃兵哭诉,“可汗请陛下速派援军,共分中原!”
消息传回京城,举朝震动。新帝大喜过望,立即命睿亲王率十万精兵北上,准备与北狄瓜分疆土。
然而当睿亲王兵临雁门关时,等待他的却是严阵以待的边军。城楼上,陆昭珩与镇北侯并肩而立。
“王爷,别来无恙?”陆昭珩高声道。
睿亲王面色大变:“你...你没死?”
“王爷很失望?”陆昭珩冷笑,“不过更失望的应该在后面。”
他挥手示意,城头竖起一面大旗,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清君侧,正朝纲!”
与此同时,京城也发生巨变。顾衍之联合西山大营兵力,控制九门,将新帝软禁宫中。小皇子在百官见证下继位,顾言之被迫接受摄政大臣之位。
一个月后,雁门关大捷的消息传回京城。睿亲王兵败被俘,对通敌罪行供认不讳。
养心殿内,陆昭珩与顾衍之相对而坐。棋局已近尾声。
“新帝如何处置?”陆昭珩问。
“一杯毒酒,留了全尸。”顾衍之落下一子,“家父辞官归隐,算是保全了颜面。”
陆昭珩点头。这个结局,已是最好的安排。
“接下来有何打算?”顾衍之问,“小皇子年幼,需要辅政之臣。你若不弃...”
陆昭珩摇头:“边关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顾衍之沉默片刻,忽然笑道:“还记得我们那盘棋吗?”
“记得。你说要下一盘决定大周命运的棋。”
“现在棋局已终,”顾衍之抬眼,“谁是赢家?”
陆昭珩望向窗外。新雪初霁,红墙覆白,一切仿佛又回到他初入京城的那一天。
“百姓赢了。”他轻声道,“这江山,终于太平了。”
顾衍之微笑落子:“将军。”
棋局终了,但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