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五年后 秋

北疆的秋风已带肃杀之气，陆昭珩站在雁门关城头，远眺塞外黄沙。五年的边关历练，已将他打磨得更加沉稳坚毅。

“侯爷，京城来使已到府中等候。”亲兵前来禀报。

陆昭珩微微颔首。自父亲三年前病逝，他袭爵镇北侯，一直镇守北疆。这五年来，大周在新帝和顾衍之的治理下，国力日盛，边关也少有战事。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顾衍之每月密信，字里行间透露出朝中局势日趋复杂。小皇帝日渐长大，对顾衍之这位“相父”渐生嫌隙。而朝中一些旧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

回到侯府，使臣已在厅中等候。令陆昭珩意外的是，来者竟是墨离。

“你怎么来了？”陆昭珩屏退左右，问道。

墨离如今已是锦衣卫指挥使，深得顾衍之信任。他风尘仆仆，面色凝重：“侯爷，顾相病重。”

陆昭珩手中茶盏一顿：“何时的事？”

“已有月余。顾相一直隐瞒病情，直到三日前昏倒在朝堂上。”墨离低声道，“太医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陆昭珩沉默。五年来，他与顾衍之虽相隔千里，却一直通过密信保持联络。顾衍之在信中从未提及自己身体有恙。

“皇上可知情？”

“已知情。但...”墨离欲言又止。

陆昭珩会意：“但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是吗？”

小皇帝赵瑞今年已八岁，天资聪颖，早有亲政之意。顾衍之若有不测，正是他收回大权的好时机。

墨离点头：“更麻烦的是，有人在查五年前的宫变。”

陆昭珩眼神一凝：“什么人？”

“不清楚。但对方来头不小，连锦衣卫都难以插手。”墨离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顾相给您的亲笔信。”

陆昭珩展开信纸，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京中有变，速归。棋局再开。”

三日后，陆昭珩将边关军务交给副将，带着一队亲兵秘密返京。为免打草惊蛇，他扮作商队，日夜兼程。

行至河北境内，忽遇大雨，众人只得在路旁破庙暂避。

“侯爷，这雨来得蹊跷。”亲兵队长检查四周后回报，“庙后有新鲜车辙，似是有人刚来过。”

陆昭珩点头，暗中握紧剑柄。此行极为隐秘，若有人在此设伏，说明行踪已经泄露。

夜深时分，庙外果然传来细微响动。陆昭珩示意亲兵戒备，自己则隐身暗处观察。

只见数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庙中，直扑他原本休息的角落。就在刺客出手的瞬间，陆昭珩突然现身：

“各位在找什么？”

刺客大惊，立即出手。这些人武功路数诡异，似中原武功，又夹杂异域招式，与五年前刺杀墨离的凶手如出一辙。

激战中，陆昭珩扯下一名刺客的面巾，不由愣住——对方竟是个碧眼高鼻的胡人！

“谁派你们来的？”陆昭珩剑指对方咽喉。

胡人刺客狞笑：“将死之人，何必多问！”突然口吐黑血，自尽身亡。

检查尸体，众人身上并无任何可辨识身份的标记。但陆昭珩在其中一个刺客的鞋底，发现了些许特殊的红色泥土。

“这是...西山红土。”他眉头紧锁。西山是皇家陵园所在，这些刺客莫非与皇室有关？

十日后，陆昭珩秘密抵京，没有回镇北侯府，而是直接潜入顾衍之的相府。

五年不见，顾衍之消瘦许多，面色苍白，不时轻咳，但眼神依旧锐利。

“你来了。”他屏退左右，开门见山，“有人要翻五年前的旧案。”

“为赵珩翻案？”陆昭珩震惊。

赵珩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天下皆知。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顾衍之点头：“不仅如此，对方还在查先太子真正的死因。”

陆昭珩心下一沉。先太子确实是被毒杀，但下毒者并非赵珩，而是...

“他们查到了什么？”

“足以让你我满门抄斩的证据。”顾衍之又咳了一阵，“我怀疑，朝中有北狄细作。”

“北狄？阿史那律不是五年前就...”

“阿史那律死了。”顾衍之淡淡道，“一年前，被其子阿史那真取代。这位新可汗，比其父叔都要狠辣。”

陆昭珩若有所思：“所以你才急召我回京？”

“不止如此。”顾衍之目光深邃，“我要你接任枢密使一职。”

枢密使掌管天下兵权，是文官所能担任的最高军职。此职已空缺三年，因小皇帝不愿让顾衍之势力过大。

“皇上不会同意。”

“他必须同意。”顾衍之取出一卷圣旨，“因为这是太后的意思。”

陆昭珩这才知道，顾衍之早已说服太后，以平衡朝局为由，请他回京任职。

“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陆昭珩苦笑。

“唯有如此，才能引出幕后之人。”顾衍之眼中闪过锐光，“对方布局五年，就等这一刻。”

三日后大朝会，当陆昭珩出现在朝堂上时，满朝哗然。更令人震惊的是，太后下旨，任命他为枢密使，统辖天下兵马。

八岁的小皇帝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地准奏。但陆昭珩能感觉到，那稚嫩目光中的寒意。

退朝后，陆昭珩正准备离宫，忽被太监唤住：“陆大人，太后有请。”

慈宁宫内，帘幕低垂。五年不见，太后苍老许多，但威仪不减。

“陆卿家，坐。”太后示意宫人看茶，“衍之向哀家举荐你时，说你定能辅佐皇上，安定社稷。”

“臣必当竭尽全力。”

太后点头，忽然道：“你可知，为何哀家要你回京？”

陆昭珩谨慎回答：“可是为边关防务？”

“边关固然重要，但眼下朝中才是危局。”太后叹息，“有人要向衍之发难，哀家需要有人制衡。”

“太后指的是...”

“瑞王赵瑜。”

陆昭珩心下一震。瑞王是赵珩同母弟，宫变后被贬守陵。若他欲为兄报仇，确实有动机翻案。

“瑞王三月前已奉诏回京。”太后道，“这些时日，他暗中联络旧臣，所图非小。”

陆昭珩终于明白顾衍之的担忧。瑞王若与北狄勾结，里应外合，确实可能颠覆朝局。

离开皇宫，陆昭珩直接前往枢密院上任。交接公务时，他发现兵部档案中有一处异常：西山守军这五年来频繁调动，且多有胡人士兵混入。

西山...红土...胡人刺客...一切线索指向皇家陵园。

当夜，陆昭珩秘密拜访顾衍之，告知自己的发现。

“西山守军统领是瑞王的人。”顾衍之并不意外，“但我怀疑，瑞王背后还有人。”

“谁？”

顾衍之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三个字：“安乐公主。”

陆昭珩震惊：“公主殿下为何...”

“你忘了她的身份吗？”顾衍之道，“她是先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这五年来，她从未放弃追查兄长死因。”

陆昭珩想起五年前那个英气勃勃的公主。若她查出先太子真正死因，确实有理由复仇。

“但公主与北狄有血海深仇，怎会与他们勾结？”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顾衍之目光凝重，“若连安乐公主都能与北狄合作，说明对方许下的承诺，足以让她放下国仇家恨。”

二人商议至深夜，陆昭珩才悄悄离开。回府途中，他总觉得有人跟踪，但每次回头，都只见空荡的街道。

就在马车拐入一条小巷时，异变突生！

数道黑影从天而降，直扑马车。这些刺客武功极高，出手狠辣，陆昭珩的亲兵转眼间就倒下大半。

陆昭珩拔剑应战，很快发现这些刺客的招式，与路上遇到的胡人刺客同出一源，但武功更高。

激战中，一个刺客突然开口，声音嘶哑：

“陆昭珩，纳命来！”

这声音...陆昭珩心神剧震，动作稍缓，险些中剑。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剑光闪过，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快走！”救他的人低喝，声音熟悉无比。

陆昭珩无暇多想，与来人联手杀出重围。直到安全处，他才看清对方容貌——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