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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雨的仓库与发烫的扳手

偏轨同驰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起的心跳漏了半拍,钢笔在纸上洇出个墨点。他迅速低下头,假装修正笔记,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刚才那一眼里,陆池的目光似乎带着点探究,不像看“学神”,倒像在看某种新奇的机械零件。

  

  “看什么呢?”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又在研究你的物理题?”

  

  江起用修正带盖住那个突兀的墨点,白色的胶带在纸上留下规整的方块:“嗯,昨天的辅导笔记。”

  

  其实他想说,陆池投篮时手腕的角度刚好符合38度斜抛运动的最优解,球的旋转速度与空气阻力形成了奇妙的平衡。这个发现让他烦躁——本该用在竞赛题上的观察力,竟然开始捕捉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早自习下课铃刚响,七班的男生就像脱缰的野马涌到一班门口。“池哥,下节体育课单挑啊!”有人扯着嗓子喊,目光却在江起身上打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像在打量实验室里的新标本。

  

  陆池从人群里挤出来,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的T恤印着某支篮球队的logo,磨损的领口卷着边。“知道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视线却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江起桌上,“喂,学神,今晚别迟到。”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江起捏着钢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腹的薄茧蹭过纸面:“六点半,辅导室。”

  

  “谁跟你说辅导室了?”陆池挑眉,嘴角噙着点痞气的笑,“今晚有雨,去旧仓库。那儿安静,适合你念经。”

  

  没等江起反驳,他已经转身跟着那群男生走了,手臂随意地搭在兄弟肩上,走路的姿势带着种漫不经心的张扬,校服下摆扫过走廊的栏杆,发出沙沙的轻响。江起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爷爷书房里那本关于机械原理的旧书——封面的齿轮图案,和陆池T恤上的队标意外相似。

  

  物理课上,窗外的天色渐渐阴沉下来。老师在讲台上分析去年的竞赛真题,江起的笔记本边缘却无意识画了个仓库的草图。那是学校后山废弃的器材仓库,据说里面还堆着几十年前的实验仪器,墙皮斑驳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他只在初一的劳动课去过一次,记得角落里有台生锈的发电机,像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雨点砸在玻璃窗上时,放学铃响了。江起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手机屏幕弹出暴雨预警的红色图标。他犹豫了三秒,还是把物理竞赛的复习资料塞进了书包——按计划,今晚本该做三套模拟题,而不是去什么破仓库。

  

  走到教学楼门口,雨已经下得很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汇成蜿蜒的小溪流进排水口。江起抱着书包站在屋檐下,正盘算着要不要冒雨去辅导室,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像某种大型机械的喘息。

  

  一辆半旧的摩托车停在不远处,车身溅着泥点,车把上挂着顶黑色头盔。陆池穿着件过大的黑色雨衣,雨帽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上来。”他拍了拍后座,声音被雨声劈得有些碎,“难道你想走着去?”

  

  江起皱眉:“学校不让骑摩托车。”

  

  “规矩真多。”陆池嗤笑一声,却没发动车子,脚撑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那你自己慢慢等吧,我在仓库等你。”他从雨衣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在雨幕里格外清晰,“这个给你。”

  

  江起接住时才发现是把扳手,黄铜色的表面带着点磨损,握手处被磨得光滑发亮,边缘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池”字。“拿着防身。”陆池冲他扬了扬下巴,雨帽下的眼睛藏在阴影里,“旧仓库里有老鼠。”

  

  摩托车的引擎声再次响起,轮胎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的水花打在台阶上。江起捏着那把扳手,金属的冰凉从掌心传来,却奇异地驱散了几分寒意。他突然想起生物课上讲过的体温传导——两个温度不同的物体接触时,热量总会从高温物体流向低温物体,就像此刻他心里莫名升起的暖意。

  

  等江起打着伞走到旧仓库时,裤脚已经湿透了,冰凉的布料贴在脚踝上。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铁锈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带着时间腐朽的味道。仓库里没开灯,只有几缕天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来,照亮空中飞舞的尘埃,像无数细小的星辰在沉浮。

  

  “在这儿。”陆池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带着点回音。

  

  江起循声走去,看见他正蹲在一堆旧器材旁,手里拿着个手电筒,光柱在布满蛛网的货架上晃动。“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江起问,雨伞上的水珠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在灰尘里画出不规则的圈。

  

  “以前逃课常来。”陆池站起身,手电筒的光扫过他的脸,照出额角的一点泥污,“这儿有个旧发电机,我修好了,能亮一盏灯。”他抬手按了下墙壁上的开关,头顶一盏昏黄的灯泡突然亮起来,灯丝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某种古老的咒语。

  

  江起把书包放在一张积灰的桌子上,刚翻开笔记本,就听见头顶传来滴答声。他抬头,看见漏雨的屋顶正对着他的笔记本,水珠已经在纸页上洇开了一小片,像朵正在绽放的墨色花。

  

  “操。”陆池低骂一声,突然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扔过来,带着淡淡的湿气,“垫上。”

  

  江起接住时,闻到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还混着点若有似无的机油香,像阳光晒过的汽修厂。他刚想说“不用”,就看见陆池已经踩着堆旧木箱爬了上去,手里拿着块塑料布,动作利落地在房梁间穿梭,像只灵活的猴子。

  

  “喂,学神,递个钉子给我。”陆池的声音从屋顶传来,带着点喘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从头顶落下。

  

  江起在工具箱里翻找时,手电筒的光扫过货架底层。那里堆着几个蒙着布的玻璃罐,标签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了,但他还是认出那是上世纪的化学实验器材——和爷爷实验室里的藏品一模一样,瓶颈处还留着经年累月的白色结晶。

  

  “找到了吗?”陆池的声音更近了些,带着金属碰撞的轻响。

  

  江起抬头,正好看见他从屋顶跳下来,落地时膝盖微屈缓冲,动作利落得像只猫。带起的风掀动了江起额前的碎发,他这才发现陆池的T恤已经湿透了,深色的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腰侧的弧度像被精心打磨过的机械零件。

  

  “拿着。”陆池把修好的水管接口递给他看,掌心沾着黑色的油污,指甲缝里也嵌着点灰,“这破仓库的排水系统早就锈死了,我刚才疏通了一下,至少今晚不会淹。”

  

  江起看着他手指上的油污,突然想起早上那个被修正带盖住的墨点。他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陆池接过去胡乱擦了擦,大部分油污却擦不掉,反而在指缝间晕开,像幅抽象画,比任何公式都更有生命力。

  

  “开始吧,学神。”陆池往地上一坐,背靠着货架,伸直的长腿踢到个空罐头,发出哐当的响声,“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江起翻开笔记本,指尖刚落在“匀变速直线运动”的公式上,就听见陆池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在安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他抬头,看见陆池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耳根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红,像被高温灼烧的金属。

  

  “我带了面包。”江起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个包装完好的三明治——这是他按计划准备的晚餐,全麦面包夹着火腿和生菜,边角切得整整齐齐。

  

  陆池愣了一下,接过时手指不小心碰到江起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三明治的包装袋发出窸窣的响声,像拉响的引线。“谢了。”陆池低头撕开包装,声音有点闷,“你还挺周到。”

  

  雨声敲打着仓库的铁皮屋顶,像首单调的催眠曲。江起讲题的声音很轻,带着种安抚人心的节奏,每个公式的推导都条理清晰,像在组装精密的仪器。陆池嚼着面包,目光却没落在笔记本上。他看着江起认真的侧脸,灯光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握笔的手指骨节分明,连指腹的薄茧都显得很顺眼,像某种被精心保养的工具。

  

  “喂,学神。”陆池突然开口,面包屑沾在嘴角,“你爷爷是不是叫江修远?”

  

  江起的笔尖顿住,蓝黑色墨水在纸上凝固:“你认识他?”

  

  “我爸说的。”陆池挠了挠头,指尖的油污蹭到额头上,像朵黑色的小花,“他说以前帮江老先生修过古董钟,说他家里全是稀奇古怪的机器,还有个总背公式的小屁孩。”

  

  江起的心猛地一跳,像有齿轮突然卡进了正确的卡槽。爷爷的古董钟确实坏过一次,那是他初二那年的事,他记得那天来了个穿蓝色工装的师傅,带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年手里拿着把黄铜扳手,蹲在门口看了一下午蚂蚁,时不时抬头瞥一眼他手里的习题册,眼神里带着点好奇。

  

  “那天...”江起的声音有些发紧,指腹划过“加速度”的符号,“你是不是也在?”

  

  陆池的动作僵住了。他看着江起,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恍然大悟的了然,像解开了某个困扰已久的难题。“原来那个跟在老先生后面背公式的小屁孩是你。”他笑起来,眼角的弧度很柔和,左边的梨涡清晰可见,“我还以为你那时候就这么闷呢。”

  

  雨声似乎变小了,仓库里只剩下灯泡的滋滋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江起看着陆池手臂上那道浅疤,突然想起那天少年蹲在地上时,手肘蹭到台阶留下的血痕,当时还渗着血珠,像颗红色的铆钉。原来有些变量,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埋下了伏笔,只是他一直没发现。

  

  “这个公式...”江起的声音有点不稳,指腹划过“加速度”的符号,“其实可以用在摩托车的启动过程中。”

  

  陆池挑眉:“哦?怎么说?”

  

  江起拿起那把黄铜扳手,在地上画出受力分析图。手电筒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睫毛的影子随着手部动作轻轻晃动。陆池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弯弯曲曲的公式,好像也没那么难懂,甚至比篮球战术图还有趣些。

  

  辅导结束时,雨已经停了。月光从仓库的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块被打碎的银镜。江起收拾书包时,发现陆池正蹲在角落摆弄什么,手电筒的光聚在他手上,映出专注的侧脸,鼻尖微微皱着,像在攻克某个复杂的机械故障。

  

  “这是什么?”江起走过去,鞋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沙沙的响。

  

  “旧发电机的零件。”陆池头也没抬,手指灵活地拆着个齿轮,指甲缝里的油污让金属零件更显光亮,“刚才看它不顺眼,想修修看。”

  

  江起蹲在他旁边,看着那些生锈的零件在陆池手里渐渐恢复原样。他的动作算不上精准,却有种天生的韵律感,仿佛那些冰冷的金属在他掌心有了生命,每一次敲击、每一次旋转都恰到好处,像在跳一支机械舞。

  

  “这里。”江起突然伸手,指尖点在齿轮的凹槽处,那里卡着一小块铁锈,“卡簧松了,需要调整角度。”

  

  他的手指离陆池的手背很近,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温度,比自己的体温要高些,像运转中的发动机。陆池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他时,呼吸正好拂过江起的耳廓,带着点面包的麦香。“学神还懂这个?”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笑意,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物理原理。”江起缩回手,耳尖有些发烫,他能感觉到陆池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脸上,“力的作用点不同,效果也不同。”

  

  陆池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按照江起说的角度调整了卡簧。齿轮转动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像把尘封已久的锁被打开了,月光恰好落在转动的齿轮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走出仓库时,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交叠又分开。陆池推着摩托车走在旁边,车链偶尔发出轻响,像在为他们的脚步伴奏。江起抱着书包跟在后面,手里还捏着那把黄铜扳手——不知何时,它已经被体温焐得发烫,刻着“池”字的地方格外温暖。

  

  “明天还来这儿?”陆池突然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起抬头,看见他眼里映着月光,像揉碎了的星星,比任何公式都更耀眼。“嗯。”他听见自己说,“六点半。”

  

  摩托车的引擎声在巷口响起时,江起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他刚才在仓库角落捡到的,一枚锈迹斑斑的徽章,上面刻着两个交错的齿轮,和陆池T恤上的图案几乎一样,边缘还留着个小小的缺口,像被牙齿咬过。

  

  他站在原地,看着摩托车的尾灯消失在夜色里,红色的光点越来越小,最后融进远处的路灯光晕里。口袋里的徽章硌着掌心,和那把扳手一样温暖。江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计划表,“物理竞赛复习”那一项旁边,不知何时被人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小小的扳手,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鲜活的劲儿。

  

  回到家时,爷爷已经睡了。书房的灯还亮着,桌上摊着本机械手册,旁边放着那把旧扳手,和陆池给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江起把新捡到的徽章放在桌上,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上面,两个交错的齿轮仿佛开始转动,带着他的心跳,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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