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的指尖在铝合金齿轮吊坠上摩挲第三遍时,早读课的铃声刚过。陆池的身影出现在一班后门,比约定时间晚了七分钟——他校服领口沾着机油,手里攥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眼神亮得像刚打磨过的轴承。
“昨晚改发动机到三点,”他把报纸包塞进江起怀里,纸张摩擦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我爸说这是1953年的火花塞,你看这螺纹密度,比现在的精密多了。”
铜制火花塞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电极上的积碳纹路像幅微型地图。江起突然想起陆池错题本里的批注:“磨损程度=使用时长×转速系数”,字迹被机油晕开了一角,却比任何公式都鲜活。
“物理课要讲内燃机原理,”江起翻开课本,把火花塞放在页边,“正好能当教具。”
陆池趴在后门框上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学神就是会学以致用。对了,张叔的修车铺进了辆废弃赛车,变速箱里卡着块碎齿轮,你下课去看看?”
他说话时,阳光顺着发梢淌下来,在江起的课本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群跃动的金属碎屑。
物理老师推眼镜时,余光扫到了那个古董火花塞。“陆池同学,”她突然点名,“来说说四冲程发动机的能量转化。”
陆池踉跄着站直,手还搭在江起的椅背上:“吸气冲程吸进油气混合物,压缩冲程把机械能转成内能,做功冲程...做功冲程时火花塞点火,内能转机械能,跟炸爆米花一个理!”
哄笑声里,江起的指尖在火花塞电极上轻轻一触——积碳下的铜面凉得像块冰,却莫名烫手。
午休的仓库比往常更热闹。张叔蹲在赛车旁,手里的扳手转得像风车:“这齿轮卡得邪门,硬撬怕弄坏箱体。”赛车底盘朝天,变速箱的裂缝里嵌着块月牙形的碎齿,边缘还沾着暗红的锈迹。
陆池突然“咦”了一声,从工具箱里翻出个放大镜:“学神你看,这齿纹跟你那黄铜齿轮的一模一样。”
江起俯身时,后颈蹭到陆池举着放大镜的手腕,对方猛地缩回手,指尖在衣角上蹭了两下,耳尖红得像被高温烧过的活塞。张叔在一旁吹着口哨拧螺丝,扳手故意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像在打某种暗号。
碎齿轮终于被夹出来时,两人同时伸手去接。指尖相触的瞬间,江起看清那齿轮内侧刻着个“池”字,笔画深得像用锥子凿的。
“你刻的?”他捏着齿轮边缘,金属凉意渗进指缝。
陆池的耳尖更红了:“去年...去年给你做黄铜齿轮时,多车了个备用件。”他抢过碎齿轮塞进江起手心,“送你了,凑成一对。”
张叔突然咳嗽两声:“小池上次车坏了三个毛坯才成的型,废料堆得比人高。”
江起把新得的齿轮塞进校服内袋,那里还躺着陆池送的篮球钥匙扣,橡胶触感隔着布料传来,像块小小的暖宝宝。他突然想起陆池错题本上的话:“摩擦生热的公式里,压力和粗糙程度都敌不过接触时间。”
放学后的篮球场飘着细雨。陆池运球时溅起的水花沾在江起裤脚,像串省略号。“三步上篮要弯腰,”他从身后托住江起的手腕,掌心温度透过潮湿的校服渗进来,“就像这样...重心再低些。”
篮球空心入网的瞬间,雨突然大了。两人挤在仓库屋檐下,陆池从背包里翻出块干毛巾,胡乱擦着江起的头发:“我妈织的,吸水性超强。”
毛巾上的薰衣草味混着机油香,江起突然抓住他手腕——陆池的脉搏跳得比发动机怠速还快。雨声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上,像块没固定好的活塞。
“下周市赛,”陆池的指尖在毛巾边缘打卷,“我改了辆二冲程摩托,带你去看?”
江起盯着他校服口袋露出的错题本边角,蓝色封面上画着两个齿轮,齿牙完美咬合。他突然想起物理老师的话:“完美的传动需要两个齿轮模数相同。”
“去。”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雨滴砸在铁皮上还响。
陆池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像道精确的渐开线。江起把那枚刻着“池”字的齿轮攥得更紧了,金属凉意里,竟透出点微不可察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