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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齿轮印

偏轨同驰

晨露在草叶上凝成水晶时,陆池已经把那辆二八自行车擦得锃亮。车把上的藤编篮子换了块新的蓝布衬里,是江起昨晚连夜缝的,边角绣着两朵缠枝莲,针脚比陆爷爷日记本里的涂鸦工整多了。

  

  “今天去趟旧货市场,”陆池把搪瓷缸塞进篮子,里面盛着刚沏好的茶,热气裹着茶香漫出来,“爷日记里写‘市场角落有个修表摊,老周头的工具箱里藏着宝贝’,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表针,指向三点。”

  

  江起正帮他检查自行车链条,指尖蹭到点黄油,在晨光里泛着亮:“老周头?是不是总穿件灰色中山装,袖口磨出毛边的那个?”

  

  “你也认识?”陆池眼睛一亮,踩着脚蹬子转了半圈,链条“咔嗒”一声卡得正好,“爷说他修表的手艺是祖传的,当年给县太爷修过怀表。”

  

  两人推着车往市场走,路过巷口的早点摊时,张婶探出头喊:“小池,今天不卖豆浆?”

  

  “婶,今天去淘宝贝!”陆池扬了扬手里的日记本,“回来给您带块老怀表!”

  

  张婶笑着摆手:“记得给你爷的搪瓷缸续满茶,他以前总说你泡的茶太淡!”

  

  陆池的脚步顿了顿,回头喊:“知道啦!今天多放了把茶叶!”

  

  江起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昨晚陆池对着搪瓷缸发呆,用手指摩挲着缸底的刻字,嘴里念叨“爷肯定嫌淡”。他悄悄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小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桂花,是前几天在后山摘的,打算偷偷放进茶里——陆爷爷的日记里夹着片干桂花,旁边写着“小池娘爱喝桂花茶,等秋收了多摘点”。

  

  旧货市场比想象中热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在一起,像锅沸腾的粥。陆池熟门熟路地往角落钻,路过个卖旧书的摊子时,突然停住脚。摊主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正用软布擦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机械原理》,纸页黄得像秋叶。

  

  “这书……”陆池的声音有点发颤,伸手去碰书脊时,指尖都在抖。

  

  江起凑过去看,扉页上有行钢笔字:“给小池,等你能看懂了,就知道机器为啥会转了。——1999年秋”。字迹和陆爷爷日记本上的一模一样,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齿轮,齿牙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老板,这书多少钱?”江起按住陆池的手,怕他激动得把书捏坏。

  

  老头推了推眼镜:“看你们是真心喜欢,给十块钱吧。这书是个老主顾放这儿寄卖的,说‘等个懂它的人’。”

  

  陆池付了钱,把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块暖玉:“爷总说‘机器得懂原理才修得好’,可我以前总嫌字太多,现在才明白他的意思……”

  

  江起帮他把书放进帆布包,指尖碰到书脊时,感觉像触到了时光的温度。书里夹着张书签,是片银杏叶,叶脉间写着“小池今天又逃课去摸鱼,罚他抄三遍齿轮公式”,字迹带着点嗔怪,却藏着化不开的软。

  

  走到市场角落,果然有个修表摊,摊主正是江起说的那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头,正眯着眼给块怀表上弦,镊子在齿轮间灵活得像只蜻蜓。

  

  “周爷爷!”陆池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雀跃。

  

  老周头抬头,看见他时眼睛一亮:“是小池啊!你爷呢?好久没见他来喝茶了。”

  

  陆池的眼圈红了:“我爷……走了两年了。”

  

  老周头的镊子顿了顿,叹了口气:“唉,老伙计……他前儿托梦给我,说让我把个东西给你。”他从工具箱最底层掏出个木盒子,“他说‘等小池能看懂那本《机械原理》了,就把这个给他’。”

  

  盒子打开时,阳光正好斜照进去,里面躺着副铜制的齿轮模型,大小不一,齿牙咬合得严丝合缝,每个齿轮上都刻着个小小的“池”字。旁边还有张纸条:“齿轮得咬合着转才稳,就像人,得找个能跟你对上齿的,才能走得远。”

  

  陆池拿起最小的那个齿轮,发现内侧刻着个日期——正是他第一次跟着爷爷学修车的那天。“他总说我毛躁,修东西只看表面……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老周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爷啊,心思比表芯还细。他说你要是懂了这些齿轮,就真长大了。”他指着模型,“这是他亲手做的,熬了三个通宵,眼睛都熬红了。”

  

  江起看着那些齿轮,突然想起陆爷爷日记里的话:“机器的齿轮会磨坏,但人心磨久了,会更合辙。”他悄悄握住陆池的手,感觉他的指尖在发烫。 从旧货市场回来,陆池把齿轮模型摆在工作台最显眼的地方,每个齿轮都擦得锃亮,在阳光下像撒了层碎金。江起帮他把那本《机械原理》放进玻璃书柜,正好在陆爷爷的日记本旁边,书脊朝外,像列队的士兵。

  

  “周爷爷说,爷以前总跟他念叨,怕我学不会耐心,”陆池拿着块软布,细细擦着齿轮,“现在看着这些齿轮,突然觉得他就在旁边盯着,要是擦不干净,肯定得敲我脑袋。”

  

  江起正在厨房忙活,闻言探出头:“那你可得擦仔细点,我刚买了排骨,晚上炖萝卜,你爷以前最爱这口。”

  

  陆池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带着笑意:“他总说‘萝卜吸油,吃了不胖’,结果每次都抢我的排骨!”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张网。陆池翻出爷爷留下的工具箱,打算把齿轮模型装成个小摆件。工具箱最底层有个暗格,他摸索着打开,里面掉出个铁皮哨子,吹了一下,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

  

  “这是我小时候丢的那个!”陆池举着哨子,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当年跟小伙伴打架,把哨子弄丢了,哭了一下午,爷说‘丢了就丢了,男人不能总惦记小东西’,结果他一直在找……”

  

  哨子上刻着个小小的“起”字,刻痕很浅,像是后来补刻的。陆池突然红了脸,把哨子塞进兜里,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

  

  江起端着水果走出来,正好看见他这副模样,故意逗他:“藏什么呢?是不是偷偷藏糖了?”

  

  “没、没有!”陆池把哨子攥得更紧,“就是个旧哨子……”

  

  江起也不逼他,只是把切好的苹果递过去:“周爷爷说你爷年轻的时候,总用哨子叫你回家吃饭,对吧?”

  

  陆池咬着苹果,点了点头。阳光落在他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一吹哨子,我就知道该回去了,不管在跟谁玩。”

  

  傍晚炖排骨时,江起往锅里撒了把干桂花,香气瞬间漫了满屋子。陆池蹲在厨房门口,看着蒸汽从锅盖缝里冒出来,突然说:“以前爷总在灶台边支个小马扎,看我奶做饭,说‘闻着香味就踏实’。”

  

  江起把搪瓷缸洗干净,倒了半缸排骨汤,放在灶台最显眼的地方:“给你爷留的,他肯定闻着香味就来了。”

  

  陆池没说话,只是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光映得他眼睛发亮。

  

  晚饭时,陆池突然翻出爷爷的旧相册,指着张黑白照片说:“这是爷年轻时,在修配厂当学徒的样子。”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工装,手里举着个齿轮,笑得一脸灿烂。

  

  “他总说‘那时候啥都不懂,就知道使劲干,师傅骂了就哭,哭完接着学’。”陆池的手指划过照片上的齿轮,“你看这齿轮,跟他给我做的模型一模一样,就是旧了点。”

  

  江起看着照片,突然发现年轻人手里的齿轮内侧,也刻着个小小的字,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是个“兰”字——陆奶奶的名字里就带个兰字。“你看这儿。”

  

  陆池凑近了看,突然笑了:“他连年轻时候都这么肉麻!”

  

  夜色渐深,两人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陆池把齿轮模型摆在石桌上,月光洒在上面,泛着清冷的光。他一个个转动齿轮,咔嗒咔嗒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你说,这些齿轮能转多少年?”陆池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月光。

  

  江起望着天上的星星,说:“只要有人上油,有人爱护,就能一直转下去。”

  

  陆池突然握住他的手,指尖带着齿轮的凉意:“那我们呢?我们能像这些齿轮一样,一直转下去吗?”

  

  月光落在他眼里,像撒了把碎银。江起反握住他的手,感觉那凉意慢慢被体温焐热:“只要我们愿意上油,愿意爱护,就能转一辈子。” 后半夜起了风,吹得槐树叶沙沙响。陆池把齿轮模型收进木盒时,发现最底层刻着行小字:“小池,别总想着往前冲,偶尔停下来,等等身边的人,齿轮才转得匀。”

  

  “他什么都知道……”陆池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以前总嫌他慢,修个车要检查半天,现在才明白,他是怕出岔子。”

  

  江起帮他把木盒放进保险柜,密码是陆爷爷的生日。“他是把这辈子的经验,都刻进这些齿轮里了。”

  

  第二天一早,陆池把那本《机械原理》带到修车铺,摆在工作台前,每修完一辆车,就翻开一页看。有次修辆旧摩托车,链条总卡壳,他想起书里说的“齿轮啮合间隙”,调整了一下,果然顺畅了。

  

  “爷,你看,我看懂了。”陆池对着空气说,嘴角却扬着笑。

  

  江起站在门口看着他,阳光穿过窗户,在他身上织出件金色的衣裳。工作台的角落里,搪瓷缸里总盛着新沏的茶,旁边摆着那副齿轮模型,每个齿轮都转得稳稳的。

  

  中午张婶来送包子,看见齿轮模型时眼睛一亮:“这不是老池念叨的那个模型吗?他说要等小池能静下心来琢磨了再给,现在看来,小池真长大了。”

  

  陆池把刚修好的自行车推出来,车把上绑着朵向日葵,是江起早上摘的。“婶,你看这车,链条调得比爷在时还好!”

  

  张婶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没辜负你爷的心思。对了,你爷以前总说,等你出息了,就把他那辆珍藏的二八大杠给你,锁在仓库最里面呢。”

  

  陆池眼睛一亮:“真的?”

  

  仓库在修车铺后院,积了层薄灰。陆池用钥匙打开门时,灰尘在光柱里跳舞。最里面果然停着辆二八大杠,车把包着牛皮,座垫是翻毛的,擦干净后泛着暗红色的光。车后座绑着个小小的儿童座椅,漆皮掉了点,却看得出来常被擦拭。

  

  “这是……”陆池的声音发颤,手指抚过儿童座椅,上面有个小小的划痕,是他小时候不小心用扳手划的。

  

  江起从车座下摸出个小本子,是本保养记录:“1998年3月5日,小池第一次坐后座,哭了一路,得绑紧点。”“2005年6月1日,小池说要学骑车,把座椅拆了,心疼。”“2010年9月1日,小池上高中,不用送了,擦干净收起来,等他有孩子了再用。”

  

  陆池蹲在地上,眼泪掉在车座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连这个都想着……”

  

  江起蹲下来,陪他一起看:“他把你这辈子可能用到的,都提前准备好了。”

  

  那天下午,陆池骑着那辆二八大杠,载着江起在镇上慢慢转。风拂过耳畔,像爷爷的声音在说“慢点骑,稳当”。车铃“叮铃”响着,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也惊起了藏在时光里的温柔。

  

  回到修车铺时,夕阳正落在齿轮模型上,每个齿牙都镀着金边。陆池拿起最小的那个齿轮,发现内侧刻着新的日期——是今天,旁边还有个小小的“起”字,是他刚才偷偷刻的。

  

  “你看。”他把齿轮递给江起,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

  

  江起接过齿轮,指尖碰到那个“起”字,感觉像触到了正在跳动的心脏。“刻得真好。”

  

  陆池把齿轮放回模型里,所有齿轮都开始转动,咔嗒咔嗒,像时光在唱歌。他知道,这些齿轮会一直转下去,带着爷爷的温度,带着两人的约定,转成永不褪色的年轮,圈住所有的思念和未来。

  

  月光爬上工作台时,齿轮模型还在轻轻转动,影子投在墙上,像个不停生长的年轮,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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