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 年 12 月底的台北,寒意裹着细雨浸透了阿尔发音乐公司的走廊。周杰伦抱着刚整理好的 50 首歌谱,站在会议室门外,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文件夹边缘而泛白。里面的每一页谱纸都留着他的汗渍,有些地方还能看到咖啡渍晕开的痕迹 —— 那是过去 10 天里,他靠速溶咖啡和泡面撑过通宵创作的证明。可此刻,他却觉得这些凝结着心血的作品,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会议室里的争论声隐约传出来,像细密的针,扎得他耳膜发疼。“让他自己唱?简直是胡闹!” 企划部经理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你听听他说话的咬字,连清晰都做不到,怎么当歌手?” 紧接着是制作部总监的附和:“就是,这些歌的旋律确实不错,可得找个专业歌手来演绎才行。我看可以联系阿杜或者任贤齐,他们最近人气正旺,肯定能把这些歌带火。”
周杰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走廊的白炽灯嗡嗡作响,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瘦高的身形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单薄。他想起过去两年在公司的日子,每天躲在那个堆满乐器的小隔间里,写歌、编曲、给其他歌手做和声,像个隐形人。偶尔有歌手来录他写的歌,他只能在控制室里隔着玻璃看着,连跟对方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现在,突然有人提议让他走到台前,他既期待又恐慌 —— 期待能让自己的声音被听见,又恐慌自己的嗓音会毁掉这些精心创作的歌曲。
“我反对。” 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会议室里的争执,是音乐总监杨峻荣。周杰伦的心猛地一跳,悄悄凑近门缝,想听得更清楚些。“这些歌里有他的魂,别人唱不出那种味道。” 杨峻荣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上周他试唱《可爱女人》的时候,你们没在场。他开口的瞬间,我就知道,这些歌只能由他来唱。”
“可他的咬字问题怎么解决?听众根本听不懂他在唱什么!” 企划部经理的声音依旧尖锐。
“咬字不清不是缺点,是特色。” 杨峻荣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翻找什么,“你们听听这个录音,这是他昨天重新录的《可爱女人》小样,我加了些混响处理,你们再感受下。”
随后,会议室里传来了熟悉的旋律。周杰伦的心跳骤然加快,那是他前一天熬夜重录的版本。为了让咬字更清晰些,他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发音,连每个字的口型都仔细调整,喉咙练到发疼,就含着润喉糖继续。此刻,透过门缝传来的歌声,带着他独有的慵懒腔调,像一阵温柔的风,轻轻拂过耳廓。他想起自己写《可爱女人》时的心境 —— 那天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抱着一大束向日葵,笑容明媚得像阳光。他回到隔间,灵感突然迸发,只用了半小时就写完了旋律,歌词里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全是当时心动的瞬间。
“怎么样?” 杨峻荣的声音再次响起,“这种松弛感,这种藏在旋律里的情绪,不是专业歌手靠技巧就能唱出来的。他的咬字,反而让歌曲多了种朦胧的美感,就像水墨画里的留白,给听众留了想象空间。”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录音里的歌声还在继续。周杰伦紧紧攥着拳头,手心全是汗。他想起母亲叶惠美昨天打电话时说的话:“阿杰,不管别人怎么说,妈都相信你。你从小就爱唱歌,洗澡的时候唱,骑自行车的时候也唱,现在有机会了,就别害怕。” 母亲的话像一股暖流,慢慢驱散了他心里的不安。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吴宗宪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周杰伦,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笑容:“小子,躲在这里干什么?进来吧,大家正等着你呢。”
周杰伦跟着吴宗宪走进会议室,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有质疑,有好奇,也有期待。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直到杨峻荣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跟大家说说你的想法。你想不想自己唱这些歌?”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亮了周杰伦心里的角落。他抬起头,看到杨峻荣眼里的信任,又看了看吴宗宪鼓励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虽然有些颤抖,却异常坚定:“我想试试。我知道我的咬字有问题,也没有舞台经验,但我会努力改,会努力学。这些歌就像我的孩子,我想亲自把它们带到大家面前。”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吴宗宪沉吟了片刻,突然拍了拍手:“好!那就让你试试。杨总监,接下来的发声训练和舞台指导,就交给你了。企划部,赶紧制定宣传方案,争取明年年初把专辑发出去。”
就这样,周杰伦正式开启了从幕后到台前的转型之路。可他没想到,这条路上的困难,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每天早上八点,他准时出现在公司的声乐教室,跟着声乐老师练习发声。老师拿着节拍器,一遍遍地纠正他的发音:“‘女人’的‘女’,舌尖要抵住下齿背,气息要稳,别含混过去。” 周杰伦跟着反复练习,有时候一个字要练上几十遍,喉咙又干又疼,连喝水都觉得刺痛。到了下午,他还要去舞蹈室练习舞台动作。他从小就内向,连在陌生人面前说话都会脸红,更别说在舞台上又唱又跳了。舞蹈老师教他简单的走位,他却总是同手同脚,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有一次,他不小心撞到了镜子,额头磕出了一个包,却只是揉了揉,继续跟着音乐练习。
晚上,他还要回到录音室,完善歌曲的编曲。那段时间,他几乎住在公司,沙发成了他的床,速溶咖啡和泡面成了他的主食。有时候练到凌晨,他会站在录音室的窗边,看着台北的夜景。霓虹灯闪烁,车流不息,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梦想 —— 能在舞台上唱歌给更多人听。那时候觉得这个梦想遥不可及,可现在,梦想就在眼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可命运似乎总爱和他开玩笑。2000 年 3 月的一个深夜,周杰伦正在录音室里修改《黑色幽默》的编曲,突然觉得后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想站起来找止痛药,却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色的天花板晃得他眼睛发花。母亲叶惠美坐在床边,眼睛红肿,看到他醒来,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阿杰,你吓死妈了。” 医生走了进来,表情严肃地告诉他们,周杰伦患上了遗传性僵直性脊椎炎,这种病无法根治,只能靠药物缓解疼痛,一旦发作,可能会导致无法站立。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劈得周杰伦头晕目眩。他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能弹出优美的旋律,能写出动人的歌,可现在,却可能连乐器都握不住。他想起自己还没完成的专辑,想起杨峻荣和吴宗宪的信任,想起母亲的期待,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妈,我是不是不能唱歌了?”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
叶惠美握住他的手,轻轻擦去他的眼泪:“阿杰,别放弃。医生说了,只要好好治疗,注意休息,就能控制病情。你的梦想还没实现,怎么能就这样认输呢?” 母亲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周杰伦慢慢冷静下来。他想起自己写的《蜗牛》里的歌词:“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重重的壳裹着轻轻的仰望。” 是啊,他就像一只蜗牛,虽然背着沉重的壳,却从未停止过向上爬的脚步。
出院后,周杰伦没有停下专辑的制作。他按照医生的嘱咐,按时吃药,每天坚持做康复训练,哪怕后背疼得厉害,也只是休息片刻,就继续投入工作。杨峻荣心疼他,让他多休息几天,他却笑着说:“没事,我还能行。专辑早点完成,就能早点跟大家见面了。”
为了克服舞台恐惧症,他每天对着镜子练习微笑、鞠躬,还把录音室的椅子摆成观众席的样子,模拟演唱会的场景。有时候练到嗓子沙哑,他就用生理盐水漱口,继续练。渐渐地,他不再害怕镜头,不再害怕陌生人的目光,甚至能在公司的小型聚会上,主动唱自己写的歌。
2000 年 10 月,专辑终于完成了所有制作。当杨峻荣把最终的母带交给周杰伦时,他激动得手都在抖。他戴上耳机,一首首地听着,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都像在诉说着他这段时间的努力与坚持。
11 月 7 日,周杰伦的首张同名专辑《Jay》正式发行。那天早上,他特意穿上了母亲为他新买的白色衬衫,来到公司楼下的唱片店。看着货架上摆满了印着自己照片的专辑,他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有路人拿起专辑,小声讨论:“这个人是谁啊?以前没见过。”“听说他是幕后创作人,第一次当歌手。”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指着专辑封面说:“妈妈,这个哥哥好帅,我想买他的专辑。” 小女孩的话像一束光,照亮了周杰伦的心房。他走上前,笑着对小女孩说:“谢谢你喜欢我的专辑,希望我的歌能给你带来快乐。”
那天,专辑销量突破了五千张。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销量节节攀升,主打歌《星晴》《黑色幽默》《龙卷风》接连登上各大音乐排行榜的榜首。媒体开始报道这个 “咬字不清却充满才华” 的新人,听众也渐渐爱上了他独特的音乐风格。
在专辑庆功宴上,吴宗宪举起酒杯,对周杰伦说:“小子,你做到了!我没看错你。” 杨峻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的路还很长,继续加油。” 周杰伦看着眼前的所有人,眼眶湿润了。他想起自己从幕后走到台前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质疑的声音,想起那场差点让他放弃梦想的疾病,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他举起酒杯,对着所有人说:“谢谢大家的支持。没有你们,就没有这张专辑。以后,我会继续写更多好歌,用我的音乐,带给大家更多快乐。”
灯光下,周杰伦的笑容格外耀眼。他知道,这只是他音乐生涯的开始,未来还有更多挑战在等着他。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只要坚持自己的梦想,就一定能创造出更多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