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于朦的最后一封香信
我知道自己要化作风了。
霜降的最后一个清晨,阳光还没爬上窗台,我靠在藤椅上,指尖摸着那盏旧台灯的灯杆小坑——这个当年不小心磕出的记号,倒成了最安心的触感。笔记本摊在膝头,钢笔里的墨不多了,却想再写点什么,给苏晓,给那些雀儿,给救助站的毛孩子们。
“苏晓,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成了漫过窗台的风,成了落在栀子花瓣上的露,成了藏在桂香里的暖。别怪我没说再见,我只是怕你哭,怕你把粥煮糊了,忘了加桂末。”
“雀儿的柳编窝,记得每季度换一次棉垫,春掺樱瓣,夏加栀叶,秋撒梅蕊,冬拌桂末,就像我们之前约定的那样。老灰雀很聪明,它会学着照顾幼雀,你多给它留点带糖碎的小米,它会替我守着窗台的光。”
“救助站的猫草田,霜降要埋栀叶肥,春分要撒桂香屑,这些你都记在本子上了吧?福丽性子烈,别让它欺负新来的小奶猫;火腿爱吃甜,偶尔给它舔点栀子蜜,别多了,会蛀牙;微光胆子小,冬天要给它的窝铺两层梅香垫,它怕冷,就像我第一次见它时,缩在墙角发抖的样子。”
“还有那些孩子们,别让他们总熬夜改剧本,累了就煮碗梅香梨汤,去去燥。你总说我把日子过成了香,其实是日子里有你们,才变得这么甜。那本笔记本里,我夹了张玉兰花瓣标本,背面写着新的栀子蜜配方,比之前的更润,你试试,也给雀儿们留一口。”
“我走后,别总对着我的照片发呆。窗台的灯要记得关,粥要煮透,毛孩子们的窝要勤晒。你看,春天的樱枝会抽芽,夏天的栀子会开花,秋天的桂树会吐香,冬天的梅枝会映雪,我一直都在,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你。”
“对了,那年你说想种一片桂树,我已经托人在救助站后院栽了十棵,等明年秋天,满院都会是桂香,你可以领着孩子们酿桂酒,煮桂粥,让香暖飘得更远。”
钢笔的墨耗尽了,最后一笔拖出淡淡的痕迹,像风划过纸面。我把信夹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压在那张泛黄的玉兰标本下。窗外的老灰雀叫了一声,清脆得像清晨的风铃,我知道,它在等我撒米。
阳光终于爬上窗台,暖光落在笔记本上,落在柳编窝上,落在我放在桌角的栀子蜜罐上。我闭上眼睛,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像一片桂花瓣,慢慢飘起来,掠过窗台,掠过救助站的蔷薇架,掠过猫草田。
我看见苏晓端着粥走进来,眼里带着红血丝,却还是习惯性地往柳编窝旁放了小碗碎米;看见老灰雀领着幼雀啄食,翅膀扫过信笺的边角;看见救助站的孩子们正在给毛孩子铺梅香垫,嘴里哼着我教他们的童谣。
风过檐角,风铃叮当作响,像我在说“再见”,又像在说“别怕”。我知道,苏晓会把我的香续下去,把我的暖留下去,把日子过得像从前一样甜。而我,会做一缕永远带着香气的风,守着这满院的温柔,守着她眼里的光,岁岁年年,从未远离。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用桂末撒成的小小的笑脸,像当年我留在她粥碗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