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宣战布告般的消息在宿舍群里炸开，带来的回响远比苏念预想的要猛烈。不到半分钟，宿舍另外两个平时潜水的姐妹也冒了出来，一连串的问号和惊叹号刷了屏。
【周莉：？？？念念你转性了？你不是向来佛系看球，只负责递水吗？】
【陈静：排面！必须搞起来！计算机系那帮书呆子，凭什么跟我们体育系的抢风头！】
林溪更是直接从床上探下头，眼睛亮得像两颗小灯泡：“来真的？灯牌横幅？我刚在淘宝看过，定制最快也要三天，来不及了！”
“谁说要定制了？”苏念从椅子上站起来，胸中那股被误解和轻视的怒火，此刻正转化为一股前所未有的行动力。她走到宿舍阳台，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积灰的纸箱，那是她刚入学时买的各种美术用品，本以为再也用不上了。
“我们自己画。”她把箱子拖到宿舍中央，打开，里面是五颜六色的丙烯颜料、几支粗细不一的画笔，还有一卷没用完的白色画布。
“自己画？”林溪愣了一下，随即兴奋地一拍大腿，“行啊！这可比定制的有诚意多了！写什么？口号你想好了吗？”
苏念拿起一支最粗的画笔，在手里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带着几分挑衅的笑意。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最嚣张，也最能表明她立场的版本上。
“主横幅就八个字，”她看着林溪，一字一顿地说，“‘王者苏牧，所向披靡’。”
“霸气！”林溪叫好。
“灯牌要做两个，”苏念继续规划，思路清晰得像是在做课程设计，“一个大的，写我哥的名字‘苏牧’，要用最亮的荧光黄。另一个小点的，写‘加油’，给他们全队用。”
接下来的两天，苏念的宿舍成了体育系啦啦队临时指挥部。她和林溪去学校的文具店买来了几大张最厚的卡纸和闪闪发光的金粉。宿舍的地板上铺满了报纸，画布被展开，占据了中央最大的一块空地。
苏念跪在地上，一手拿着颜料盘，一手握着画笔。她把红色的颜料挤出来，用力地在画布上写下那个“王”字。笔锋凌厉，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她再也不是那个在球场边，小心翼翼偷看心上人的小女生了。她现在是将军，这是她的战书。
周一下午，苏牧训练结束，被林溪一个电话叫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他拎着一袋宿管阿姨特批放行的水果，一进门就愣住了。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颜料味，地上、桌上摊满了各种半成品。而他的亲妹妹，正穿着一件沾满颜料的旧T恤，脸上还蹭到了一抹红色，像只刚打完架的小花猫，正低头专注地给一个巨大的“牧”字描着金边。
“你们……这是在搞装修？”苏牧哭笑不得地把水果放在唯一干净的桌角。
“哥，你来啦！”苏念抬头，看到他，眼睛一亮，献宝似的举起手里快完工的灯牌，“看！帅不帅！”
苏牧看着那两个用金色闪粉勾勒出的、几乎闪瞎人眼的大字，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走过去，拿起地上那张已经画好的横幅，展开。
“王者苏牧，所向披靡”。
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张扬得几乎要从画布上跳出来。
“……”苏牧沉默了。他设想了一下自己比赛时，场边挂着这么一条横幅的场景，脚趾已经开始尴尬地蜷缩了。
“哥，你怎么不说话？不好看吗？”苏念有些不满地嘟起嘴。
“好看是好看，”苏牧把横幅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语气复杂地问，“念念，你没必要搞这么大阵仗。一场半决赛而已。”
“怎么没必要？”苏念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金粉，直视着苏牧的眼睛，“这是‘迎新杯’半决赛，对手是计算机系，对手是侯竞杨。你不想赢吗？”
苏牧看着妹妹眼中那簇燃烧的火焰，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带着攻击性的光芒。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为了给他加油。这更像是一种宣泄，一种示威。
他叹了口气，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那抹红色颜料。“你想做，就去做吧。”他的声音放缓了，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但是，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让自己不开心。”苏牧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比赛是我的事，输赢也是我的事。你可以为我加油，但不要把自己的情绪搭进去。尤其……不要为了跟某个人置气。”
苏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避开苏牧的视线，低下头，小声说：“我没有。”
苏牧没再多说，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我得回去了。周三晚上，等着看你哥表现。”
他转身离开，带走了满室的尴尬，也留下了一丝暖意。苏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股尖锐的怒火，似乎被抚平了一些。但那份不甘心，却更加坚定了。
她不是为了置气。
她是为了告诉那个人，也告诉自己，她苏念的喜欢，不是可以被随意践踏和误解的廉价品。收回了，就是收回了。她不仅能收回，还能站到他的对立面，为他最强的对手摇旗呐喊。
周三晚上，比赛开始前半小时，东区篮球馆已经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空气里混杂着汗水、爆米花和青春荷尔蒙的味道，闷热得让人心跳加速。
苏念和林溪，以及另外两个被拉来助阵的室友，挤在体育系亲友团的最前排。她们的位置正对着球员席，视野绝佳。
“快，把横幅挂起来！”苏念指挥着，像个真正的啦啦队长。
几个女生合力，将那条“王者苏牧，所向披靡”的巨大横幅，挂在了看台最显眼的栏杆上。火红的八个大字，在白炽灯下嚣张夺目，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我靠，体育系这阵仗可以啊！”
“苏牧是谁？这么大排面？”
“还能是谁，体育系男神，校队的啊！”
议论声中，计算机系的啦啦队也开始行动。她们人更多，清一色的白T恤，手里拿着统一制作的蓝色加油棒，在对面看台形成了一片蓝色的海洋。她们的横幅简洁而精英范儿——“代码与球，皆是信仰；计系精英，再创辉煌”。
两方阵营，隔着一个球场，遥遥对峙，火药味十足。
林溪激动地抓着苏念的胳膊：“念念，你看你看，气势上我们完全没输！”
苏念没说话，她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了对面计算机系的球员席上。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侯竞杨正坐在长凳的最边上，低着头，由队医给他缠着脚踝的绷带。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球衣，号码是10号。几天不见，他好像又瘦了一些，下颚的线条愈发凌厉。他似乎对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喧嚣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脚踝，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苏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那股精心构筑起来的愤怒和不在乎，在他出现的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甚至有片刻的晃神，想起了他奶奶还在ICU的事。
不。
苏念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不能心软。
是他先误解她的。是他用最伤人的方式，把她的善意扔回了她的脸上。
就在这时，场馆的广播响起了球员入场的音乐。
双方队员开始列队，准备入场。
苏牧作为体育系的队长，走在最前面。他经过苏念面前时，朝她这边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贯的自信笑容，然后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看我的。”
苏念立刻举起手中那个硕大的“牧”字灯牌，用力地挥舞起来，大声喊道：“苏牧加油！”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嘈杂的背景音中穿透力极强。
几乎是同时，对面的侯竞杨也站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脚踝，然后习惯性地抬头，目光扫向全场。
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条嚣张的红色横幅上。
他的目光在“王者苏牧”四个字上停顿了一秒，然后，顺着横幅往下，精准地锁定了那个正用力挥舞着灯牌的女孩。
苏念。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卫衣，和横幅的颜色交相辉映。她的脸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马尾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曾经在球场边怯生生望向他的眼睛，此刻正燃烧着明亮的、毫不掩饰的火焰，但那火焰的目标，不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另一个人。
四目相对。
隔着一个即将燃起战火的球场，隔着无数攒动的人头和鼎沸的呐喊。
侯竞杨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平静无波，像一口古井。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手里的灯牌，看着她身后的横幅，然后，缓缓地，几乎是微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更像是一个确认。
他确认了她的挑衅，也接受了她的战书。
苏念读懂了他眼神里的讯息。她心脏猛地一缩，但随即，一股更强烈的斗志涌了上来。她没有移开视线，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将手里的灯牌举得更高，脸上扬起一个灿烂到近乎示威的笑容。
来啊。
看谁能笑到最后。
“哔——”
裁判吹响了比赛开始的哨音，尖锐的声响划破了场馆内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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