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结束那天,教学楼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左奇函挤在人群里找自己的名字,手指在物理那一栏顿住——63分,红色的数字像颗糖,在眼底化开甜意。他刚想转身找杨博文,就听见身后传来清朗的笑声。
“杨博文,恭喜啊,又是年级第一。”
左奇函回头,看见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正拍杨博文的肩膀,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的银色手表,笑起来时眼角有颗小小的痣。杨博文站在他对面,微微低着头,手里捏着成绩单,看起来有些拘谨。
“谢谢。”杨博文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应付不太熟悉的人。
“我是高二(1)班的鹤仝,”男生伸出手,眼神落在杨博文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上次运动会看你给同学加油,就觉得你很特别。”
杨博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握了握:“你好。”
左奇函站在原地,手里的成绩单被捏得发皱。他认识鹤仝,学校的风云人物,篮球打得好,成绩也拔尖,身边总围着一群人。可此刻看着他对杨博文笑的样子,左奇函心里像被塞进团湿棉花,闷得发慌。
“晚上有个庆功宴,我们班第一请客,”鹤仝没松开手,指尖甚至轻轻碰了碰杨博文的手背,“一起去?就当认识认识。”
杨博文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他抬头时,正好对上左奇函的目光,少年站在人群外,脸色有点白,嘴唇抿成条直线,像只被冷落的小兽。
“不了,”杨博文用力挣开手,声音冷了些,“我晚上有事。”
鹤仝挑了挑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左奇函,眼里闪过丝玩味,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挥挥手:“那下次再约。”
人群渐渐散去,左奇函慢慢走过来,把手里的成绩单往杨博文面前一递,声音硬邦邦的:“你看,我及格了。”
“看到了,”杨博文的目光落在“63”上,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很厉害。”
“那我的奖励呢?”左奇函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点不一样的情绪,可看到的只有平静。
杨博文的耳尖红了红,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晚上……老地方。”
晚自习后的操场格外安静,月光把跑道照得像条银色的带子。左奇函坐在看台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塑胶缝隙,心里还想着鹤仝碰杨博文手的样子。杨博文从身后走来,手里拿着瓶冰汽水,递给他时被捏住了手腕。
“他为什么找你?”左奇函的声音有点哑,力道比想象中重。
杨博文愣了一下,试图抽回手:“不认识,就说想交朋友。”
“交朋友需要握那么久的手?”左奇函的醋意像没关紧的水龙头,顺着话语往外淌,“他看你的眼神,根本就不是交朋友的样子。”
“左奇函,”杨博文的声音沉了些,“你在闹什么?”
“我没闹!”左奇函猛地松开手,汽水在他掌心晃出泡沫,“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好?他成绩好,会说话,不像我……”不像我只会画画,只会偷偷吃醋。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被杨博文听进了心里。他看着左奇函泛红的眼眶,突然觉得有点累。这些天的试探和靠近像层薄冰,稍微用力就会裂开缝隙。
“我没有。”杨博文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力,“你为什么总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左奇函提高了音量,又慌忙压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喜欢你!你还对他笑……”
“我那是礼貌!”杨博文的眉头蹙了起来,“左奇函,你能不能成熟点?”
“成熟?”左奇函笑了,笑得有点涩,“成熟就是看着别人追你,什么都不说吗?”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很冷,像初冬的风,刮得人心里发疼。杨博文看着左奇函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点陌生。那些藏在温柔里的占有欲,像根细刺,扎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奖励我下次再补给你。”杨博文转身想走,手腕却被再次抓住,这次的力道大得让他皱眉。
“杨博文,”左奇函的指尖泛白,眼里翻涌着不安和愤怒,“你是不是不想给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左奇函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他面前,“你说啊!”
杨博文被他眼里的偏执吓了一跳,猛地甩开手:“左奇函你够了!”
吼声在空旷的操场里回荡,惊飞了草里的虫。左奇函愣住了,看着杨博文泛红的眼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失控。他想道歉,却看到杨博文转身跑下看台,背影在月光里显得格外单薄。
左奇函站在原地,手里的冰汽水渐渐变得温热,像他此刻的心情,又烫又涩。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喜欢不止有甜,还有这么多尖锐的棱角,能把两个人都刺得生疼。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像被无形的墙隔开了。左奇函想找杨博文说话,却总看到他低头做题的侧脸,连余光都不往这边飘。鹤仝倒是来得勤,每天课间都来找杨博文,有时递瓶牛奶,有时送本笔记,笑得像只无害的狐狸。
左奇函看着杨博文没拒绝,心里的酸意像发了酵,涨得他胸口发闷。他开始故意在课堂上睡觉,故意和张昊勾肩搭背去食堂,故意把画稿本摊开,里面画着别的男生的侧脸——其实是他照着镜子画的,却故意画得张扬,想刺刺杨博文。
可杨博文像没看见似的,该做题做题,该看书看书,只是眼底的光暗了些,像蒙了层灰。
周五下午的体育课,左奇函被张昊拉去打篮球,一个不留神,球砸在他的额角,疼得他眼冒金星。张昊慌忙扶他:“没事吧?去校医室看看?”
“没事。”左奇函揉着额头,余光却往操场边飘——杨博文坐在台阶上,鹤仝站在他身边,正低头说着什么,手里拿着瓶碘伏,像是要帮他处理伤口。
杨博文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左奇函流血的额角上,眼里闪过丝慌乱,却很快被他掩饰过去,重新低下头,继续听鹤仝说话。
那一刻,左奇函觉得额角的疼都不算什么了,心里像被凿开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他突然推开张昊,抓起外套就往校门口跑,连老师的喊声都没听见。
他在学校后巷的梧桐树下蹲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的额头……”杨博文的声音带着点犹豫,手里拿着包棉签和碘伏。
左奇函没回头,声音闷闷的:“不用你管。”
“左奇函,”杨博文在他身边蹲下,把东西往他面前推了推,“别闹了。”
“我没闹。”左奇函的肩膀轻轻发抖,“你不是跟他挺好的吗?管我干嘛。”
杨博文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左奇函猛地回头,额角的血痂蹭破了,又渗出点血:“说什么了?”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杨博文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还说……那个人有点笨,爱乱吃飞醋,却比谁都在意我。”
左奇函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看着杨博文认真的眼睛,那些翻涌的愤怒和不安突然就泄了气,只剩下满满的委屈。他猛地扑过去,把脸埋在杨博文的颈窝,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你为什么不早说……”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蹭在对方的校服上,“你为什么对他笑……你为什么不理我……”
杨博文被他撞得往后仰了仰,随即抬手,轻轻环住他的背,动作带着点生涩的温柔。“对不起,”他的下巴抵着左奇函的发顶,声音有点哑,“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胡思乱想。”
巷口的路灯亮了,把两个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左奇函能闻到杨博文身上的洗衣液味,混着自己的眼泪,咸咸的,却又带着点甜。他忽然想起那个没兑现的奖励,闷闷地说:“我的拥抱……还欠着呢。”
杨博文的笑落在他发顶,像颗融化的糖。“现在给你,”他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不止一个,以后每天都给你。”
晚风吹过梧桐叶,沙沙地响,像在为这迟来的和解伴奏。左奇函埋在杨博文的颈窝,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些隐形的矛盾和尖锐的棱角,都在这个拥抱里慢慢变得柔软——原来喜欢不止有占有,还有体谅和坦诚,就像此刻,他把所有的不安都告诉他,而他,正用拥抱回应着所有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