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清晨，曦推开书店木门时，发现青石板路已覆上一层薄雪，檐角垂下的冰棱晶莹剔透，连门前那棵老银杏树的枝桠上，都积着蓬松的雪，像裹了层糖霜。她正俯身扫雪，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转身便见杰提着保温桶走来，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
“刚煮的八宝粥，趁热喝。”杰将保温桶递到她手里，又从包里拿出一副绣着银杏叶的厚手套，“知道你总忘戴手套，特意让我妈帮忙绣的。”曦指尖触到手套的绒面，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她低头看着手套上细密的针脚，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的烤红薯：“昨天烤的时候特意多留了一个，就知道你会来早。”
雪天的书店格外安静，推门而入时，铜铃声都比往常轻了些。杰坐在八仙桌前整理修复工具，曦则在窗边摆了个小火炉，煮上一壶陈皮普洱，茶香混着书页的墨香，在暖融融的室内散开。偶尔有顾客进来避雪，曦会递上一杯热茶，听他们聊几句雪中趣事——有放学的孩子说雪地里踩脚印像画梅花，有买菜的阿姨说雪后腌的腊肉更香醇，这些细碎的话，都被曦悄悄记在笔记本上，成了书店“故事册”里新的内容。
腊月廿八那天，雪下得格外大，老街的居民大多忙着备年货，书店里却来了位特殊的客人。是之前在古籍展上留下故事的那位老先生，他裹着厚棉袄，手里捧着一个布包，进门时还在轻轻拍掉肩上的雪。“姑娘，小伙子，我来送点东西。”老先生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线装《千家诗》，还有一沓手写的批注稿，“这书是我父亲当年教我读诗用的，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不好，想把它留在你们这儿，再把我记得的诗注也写上，给来的孩子当启蒙书。”
杰接过书，小心翼翼地翻开，发现书页间还夹着一张褪色的老照片——年轻的老先生抱着孩童，坐在书店旧柜台前，手里正拿着这本《千家诗》。“这照片……”曦凑过来细看，突然认出背景里的柜台，正是现在书店里用的这张，“您年轻时，常来这里看书？”老先生点点头，眼里泛起笑意：“是啊，你爷爷当年总说我是‘赖在书店的小书虫’，没想到几十年后，还能看着这书店好好的。”
那天下午，三人围坐在小火炉旁，老先生逐页讲着《千家诗》里的故事，杰负责记录，曦则不时添上茶水和点心。讲到“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时，老先生指着窗外的雪说：“我年轻时在外求学，有年冬天也是这样的大雪，赶回家时，你爷爷就在这门口等我，手里还揣着热包子。”曦听着，悄悄红了眼眶，原来爷爷和这家书店，早就藏在这么多人的旧时光里。
除夕前一天，杰和曦一起给书店贴春联。杰踩着梯子贴上联“墨香伴雪藏旧岁”，曦站在下面递下联“书韵迎春启新程”，横批是两人一起写的“拾光如故”。贴完春联，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一枚银质的银杏叶吊坠，叶片上刻着“曦”字。“明年春天，我们就在这书店办婚礼吧？”他轻声问，眼神里满是期待。
曦看着吊坠在雪光里闪着柔和的光，又看了看满室的旧书、窗边的小火炉，还有门前那棵覆雪的老银杏树，用力点头。雪还在轻轻落着，落在书窗上，留下细碎的痕迹，像是时光为他们的约定，盖上了温柔的印章。
大年初一那天，书店没开门，却在门上挂了个木盒，里面放着曦手写的福字和杰修复的迷你线装书签，旁边贴了张纸条：“路过的朋友，可取一份新春小礼，愿旧时光里的温暖，伴你新岁安康。”阳光透过雪层洒下来，照在木盒上，也照在门楣上“拾光旧书店”的招牌上，新的一年，新的故事，正随着融化的雪水，悄悄生根发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