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村的清晨,是被一道张贴在村中央磨盘旁木牌上的崭新告示唤醒的。
告示用的是最通俗直白的话语,配以阿婆带着几个识字的妇人连夜赶制出的、虽然歪扭却足够形象的简笔画——画着持矛小人代表护卫队,扛着锄头小人代表农事,拿着锅铲小人代表后勤等等。内容,正是宁荣荣昨夜与石根、阿婆等人敲定的“贡献积分制”细则。
“……凡石村村民,无论新老,年满十二岁者,皆可凭劳作、训练、战功获取贡献积分。积分可兑换额外食粮、肉食、新衣、乃至优先接受圣女指点或使用特定修炼资源之权……”
告示前,围满了密密麻麻的村民。识字的磕磕绊绊地念着,不识字的则瞪大眼睛看着图画,互相询问讨论着。昨日那场因分配引发的微小波澜,似乎在这份详尽到每一项工作都明码标“分”的规则面前,悄然消散了。
“嘿!巡逻一天两个积分!参与建造瞭望塔一天三个积分!斩杀一头低阶魔兽五个积分!”
“快看!后勤司那边,制作出十斤合格淀粉算一个积分,做出新花样食物得到大家认可,还能额外奖励!”
“预备队训练,坚持完成一天算半个积分,通过考核正式加入‘磐石卫’,直接奖励二十积分!”
细则将村民的日常活动与实实在在的利益挂钩,清晰,透明,更重要的是——公平。那溪木村的半大少年,看着告示上“预备队训练”那一条,用力握紧了拳头,眼中燃起了斗志。
石虎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议论纷纷却不再有怨言的村民,瓮声对身边的宁荣荣道:“圣女,这法子……真能行?”他还是觉得,有些事就该令行禁止,搞这些弯弯绕绕,麻烦。
宁荣荣目光扫过人群,看着那些因为找到明确努力方向而焕发出光彩的脸,轻声道:“人心如水,堵不如疏。给他们看得见的阶梯,他们自己会向上攀登。”
接下来的日子,积分制如同给石村这台精密的机器注入了新的润滑剂。村民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性。护卫队巡逻更加仔细,恨不得把每一寸土地都梳理一遍,以期发现潜在的威胁或资源;参与建设的青壮们挥汗如雨,效率倍增;妇孺们则在后勤司绞尽脑汁,研究如何将淀粉和有限的食材做出更美味、更受欢迎的花样,连玲丫都带着一群小萝卜头,更加认真地完成着捡拾柴火、照料幼畜等力所能及的“小任务”,因为告示上说,这些也能积累微不足道却足以让孩子们兴奋的“半分”。
一种良性的竞争氛围在村中弥漫开来。新老村民之间的那层无形隔阂,在共同为积分奋斗的过程中,悄然淡化。毕竟,积分面前,人人平等。
宁荣荣则悄然将更多精力投向了黑森林方向的异动,以及自身力量的探索。
她再次来到了那片被九星海棠之力滋养过、植被过于茂盛的森林边缘。这一次,她更加清晰地感知到,那些疯狂生长的草木之中,确实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她同源的生命气息。正是这丝气息,吸引着森林中的生灵。
她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九星海棠的气息,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一盏微弱的灯。很快,几只原本警惕的、低阶的月光兔从灌木丛中探出头,红宝石般的眼睛好奇地望向她,并未像往常般惊走。甚至有一头性情相对温和的草食性魔兽——苔原牦牛,在不远处驻足,巨大的鼻孔喷着白气,似乎对这股气息感到舒适。
“果然……”宁荣荣心中明了。九星海棠的生命能量,对于这些自然生灵而言,有着天然的吸引力。这或许能解释为何低阶魔兽开始向村落靠近。福兮祸所伏,若控制不当,吸引来的可能就不只是这些温和的家伙了。
她尝试着收敛气息,那些生灵便逐渐散去。但当她将气息稍微增强,并混合了一丝九宝琉璃塔的宁神安抚之意时,那几只月光兔竟又凑近了些,甚至有一只大胆的,轻轻蹭了蹭她的裙角。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芽——或许,这不完全是坏事。若能善用这种吸引力,加以引导,是否能在森林边缘,建立起一道由温和魔兽构成的、天然的预警屏障?甚至……驯化一部分,成为石村的助力?
这个想法颇为大胆,需要从长计议。她记下这个念头,转身返回。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实力,以应对钱老板背后可能代表的势力,以及森林中更深处的未知风险。
夜色降临,宁荣荣在静室中取出了那枚得自沼泽怪蛇的独眼,以及一小撮暗影精华。她没有再冒险尝试吸收,而是将精神力沉浸其中,细细感悟着那阴寒与死寂之中蕴含的能量规则。九宝琉璃塔在她头顶缓缓旋转,洒下氤氲的九彩光晕,辅助她进行着极其耗费心神的推演与分析。
她隐隐感觉到,无论是怪蛇的阴寒,还是暗影精华的精纯,乃至那寂灭结晶中的死寂,其能量的某种“底层规则”,似乎与九星海棠所代表的“生命”规则,并非绝对的对立,更像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只是表现形式截然不同。
这个发现让她心神震动。若真如此,那么九星海棠的“净化”,其本质或许并非“消灭”,而是“剥离”与“转化”?将不适合生命存在的“负面”表现形式剥离,还原为其相对中性的能量本源?
她尝试着,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九星海棠生命气息,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探入一枚暗影精华碎屑。不再是之前的包裹与吸收,而是小心翼翼地“剖析”。精神高度集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她感觉精神力即将耗尽之时,那枚暗影精华碎屑,在她的感知中,仿佛被无形之力“拆解”开来,外层那令人不适的阴寒属性被剥离、消散,最终,留下了一小点几乎无法察觉的、纯净无比的……“暗”之能量本源,随即被九星海棠自然而然地吸收,甚至让她对“阴影”与“隐匿”有了一丝极其模糊的感悟。
成功了!虽然过程凶险,消耗巨大,且效率低得可怜,但这无疑验证了她的猜想,也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这意味着,她未来或许能通过这种方式,安全地吸收、转化更多种类的能量,甚至……理解和掌握它们的规则!
就在她为这一发现心潮微澜之际,屋外传来了石虎刻意压低的、却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
“圣女,派去铁岩城方向侦查的暗哨回来了!有重要发现!”
宁荣荣收敛心神,走出静室。月光下,一名风尘仆仆的护卫队员正激动地汇报着:
“……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没敢进城,只在城外流民聚集地和酒馆附近打探。果然听到消息,霍顿男爵最近似乎在暗中招募人手,加强私兵,而且对咱们石村……尤其是能催生粮食的‘秘法’,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兴趣!”
“还有,我们偷偷跟踪了一伙刚从男爵府出来的佣兵,听他们醉醺醺地谈论,男爵好像……还在暗中联系黑风寨那边的人!”
霍顿男爵,黑风寨……他们果然勾结在了一起!钱老板的探路,不过是前奏。
“另外,”队员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从更北方逃难过来的人!他们说……黑铁帝国和北方的霜狼部落,摩擦越来越激烈,边境好几个小镇都遭到了洗劫,局势很紧张!帝国正在大量征调粮草和壮丁!”
北境战事吃紧!
宁荣荣眼中精光一闪。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外部变量!霍顿男爵作为边境领主,必然承受着巨大的征粮和维稳压力。这或许能解释他为何如此急切地想要掌控石村——一个能稳定产出大量粮食的村庄,在战时,无疑是至关重要的战略资源,也是他向上爬升的绝佳筹码!
压力,也是动力。危机,亦藏机遇。
“传令,”宁荣荣的声音在夜色中清晰响起,“即日起,村内所有适龄青壮,加强军事训练。农事组,全力保障春耕,开辟新的淀粉作物种植区。后勤司,加大淀粉和耐储存食物的制作储备。”
她顿了顿,看向石虎和闻讯赶来的石根、阿婆等人,目光沉静而深邃:“告诉所有村民,乱世将至,石村唯有自强不息,方能于夹缝中求得生机,乃至……抓住机遇,崭露头角。”
众人心神一凛,皆从宁荣荣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以及一种……潜藏于危机之下的、令人心潮澎湃的可能性。
宁荣荣转身,望向北方那沉沉的夜空,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即将燃起的战火。
石村这株幼苗,在内修政理、外御强敌的同时,其命运似乎也开始与这片大陆更大的风云变幻,悄然联系在了一起。
星辉虽微,然聚沙成塔,未必不可燎原。
接下来的日子里,石村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运转着。积分制激发了所有人的潜能,护卫队在石虎的带领下,不仅演练战阵,更开始进行小规模的实战对抗,甚至模仿可能遭遇的尸傀和黑袍人进行针对性训练。田地里的作物在村民精心照料和宁荣荣偶尔的“点拨”下,长势愈发喜人。后勤司的淀粉制品花样翻新,储备的干粮堆满了新挖掘的地窖。
宁荣荣则在巩固修为、研究能量转化的同时,开始尝试将她对“暗”之能量本源的模糊感悟,融入到身法与隐匿技巧之中。她甚至根据九宝琉璃塔的辅助特性,初步设计出几种适合石虎等人体质、能短暂激发潜能或形成简单能量防护的“合击技”。
一切都为了在那未知的风暴来临前,积蓄足够的力量。
这一日,宁荣荣正在村后僻静处,试验着将一丝“暗”之本源融入步伐,身形在林木阴影间若隐若现,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忽然,她怀中所剩无几的暗影精华碎屑,以及那枚怪蛇独眼,毫无征兆地同时变得灼热起来!
与此同时,意识深处的九星海棠,传递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渴望与指引——方向,直指黑森林深处,某个特定的区域!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与她手中的暗影能量,与她进化后的九星海棠,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时机,到了!
宁荣荣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望向森林那幽暗的深处。
内政初定,外患已明。是时候,去直面那来自森林的呼唤,为石村,也为自己,寻找下一份破局的机缘了。
她转身,朝着村内走去。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这片充满生机与危机的土地上。
新的征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