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甜忆老坊”的木招牌,安安就攥着半块桂花糕蹲在门槛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巷口——自昨晚听说老陈头要回来,她就把铁皮饼干盒揣在怀里,连睡觉时都要放在枕边。林乔刚把周婆婆那张三桃花糖纸压平,就见顾行从门外进来,手里捏着张还带着露水的纸条:“老陈头凌晨发的消息,说坐最早班的车,这会儿该到巷口了。”
话音刚落,巷子里就传来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几声轻咳。安安“噔”地站起身,饼干盒“哐当”撞在门槛上也顾不上捡,撒腿就往巷口跑。林乔和顾行相视而笑,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个穿藏青中山装的老人站在巷口老槐树下,手里拎着个旧帆布包,头发虽白了大半,眼角的笑纹却和照片里年轻时一模一样。
“陈爷爷!”安安一头扎进老人怀里,举着铁皮饼干盒仰头看他,“我带了奶奶留的酱渍,你看!”老陈头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粗糙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安安的头发,目光落在老坊的木牌上,声音有些发颤:“三十年了,这门脸竟还和当年差不离。”
进了老坊,老陈头的目光先落在柜台后的粗瓷碗上,他慢慢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碗底的“晚”字,指腹在缺口处顿了顿:“这碗我记得,当年苏晚总用它盛槐花酱,有次我不小心摔了个口,她还说‘缺了口才好记’。”说着,他打开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个用蓝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层层打开,里面竟躺着三张叠得整齐的糖纸——一张是深橙的橘子糖纸,和之前寄来的那张纹路相似;一张是浅粉的苹果糖纸,边角还粘着点当年的糖渣;最下面那张是透明的玻璃糖纸,里面夹着片压平的干槐花,颜色虽淡,却还能看出当年的嫩黄。
“这张玻璃糖纸,是苏晚送我的最后一张。”老陈头把糖纸递给林乔,指尖轻轻碰了碰干槐花,“1985年我要去南方那天,她在火车站塞给我的,说‘带着槐花,就像带着老坊的香’。”顾行取来“旧物回忆册”,刚翻开新页,老陈头就接过胶水,小心翼翼地把三张糖纸贴在周婆婆的桃花糖纸旁边,又从口袋里摸出支钢笔,在旁边写:“携三十年糖香归,见故人痕仍在”。
正忙着,张奶奶端着刚蒸好的槐花糕来了,王师傅也扛着块新雕的木牌进门,上面刻着“老坊故人归”五个字。卖早点的陈叔更是直接拎着熬粥的砂锅来,掀开盖子,槐花的清香混着糖香瞬间漫满老坊:“按老陈头说的比例熬的,这次多放了把当年的陈米。”
老陈头盛了碗粥,刚喝一口,眼眶就红了。他指着柜台后的搪瓷缸,声音带着笑意:“当年我和苏晚就用这样的缸子盛粥,冬天揣在怀里,走老远路粥还是热的。”周婆婆坐在藤椅上,看着老陈头把糖纸一张张摆好,忽然从布包里拿出个小布偶——是个绣着槐花的兔子,针脚有些歪,却是当年苏晚闲时绣的。“这个也给你,”周婆婆把布偶递过去,“当年你总说想要个布偶,苏晚绣好还没给你,你就走了。”
老陈头接过布偶,手指轻轻摸着上面的槐花绣线,久久没说话。安安凑过来,把铁皮饼干盒里的酱渍刮了点在小碟里,又放了颗橘子糖:“陈爷爷,你试试,奶奶的酱配糖,是不是像信里说的那样甜到心里。”老陈头尝了一口,笑着点头,眼角的泪却落了下来。
顾行把老陈头带来的照片贴进册里——是张老坊旧照,当年的糕点摊前,苏晚正往糖罐里加糖,老陈头在旁边帮忙递碗,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得像今天的晨光。安安在旁边画了个大大的笑脸,旁边写着:“陈爷爷回来了,所有甜都齐啦!”
暮色降临时,老陈头帮着林乔把新贴的糖纸压平,又在册页上补了段字,记的是当年和苏晚在糕点摊做糖的趣事。顾行把“老坊故人归”的木牌挂在“糖痕记”旁边,晚风穿过老坊,吹动糖纸轻晃,槐花糕的香、粥的香、糖的香混在一起,像把三十年的时光,都揉成了一口甜。
老陈头站在门口,看着巷口的老槐树,忽然说:“明天我带你们去当年的粮站看看,那里还有苏晚种的一棵槐花树,现在该开花了。”安安欢呼着跳起来,林乔和顾行相视一笑,册页上的糖纸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在为这迟到三十年的重逢,轻轻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