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终究是躲不过的。在林母几乎带着哭音的再三要求下,林晚还是在大年二十九飞回了北京。年三十的团圆饭,定在家里吃,但陈叙的父母也会过来。
一进门,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闹和……拥挤。家里多了很多婴儿用品,客厅显得狭小。林晨的肚子已经很大,行动有些不便,像个皇后一样被众人呵护着。陈叙也在,正和林的父亲一起贴春联。
"姐,你回来啦!"林晨看到她,开心地想站起来。
"别动别动。"陈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动作熟练自然。他抬头看到林晚,笑容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正常:"回来了。"
"嗯。"林晚点点头,把带给家人的礼物放下,就去厨房帮母亲准备年夜饭。
厨房里,母亲一边忙碌一边念叨:"晨晨这都快生了,东西还没备齐……陈叙工作也忙,还好他爸妈常过来照应……你这次能多待几天吧?"
"看情况,初三四可能就得回去。"林晚低头摘着菜。
吃饭时,长形的餐桌坐得满满当当。林晚的位置,被安排在林晨和陈叙的对面。这顿饭吃得看似热闹,实则暗流涌动。
陈叙的父母对林晨关怀备至,不停给她夹菜,叮嘱注意事项。林母也把注意力全放在孕妇身上。林晚沉默地吃着饭,听着他们热烈地讨论着育儿经、孩子的名字、未来的计划。
"小叙啊,以后就是当爸爸的人了,得多顾着家。"陈父语重心长。
"我知道,爸。"陈叙点头,给林晨舀了一碗汤。
席间,林晨不小心把筷子掉在地上,陈叙立刻弯腰去捡,然后自然地去厨房给她拿了一双新的。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看林晚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透明的存在。
林晚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家庭聚餐上,她不小心打翻了水杯,陈叙也是第一时间跳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一边紧张地看着她有没有烫到,眼神里满是关切。那时,他的目光是围着她转的。
时过境迁。现在,他的整个世界,都围绕着另一个女人——她的妹妹旋转。
饭后,大家坐在客厅看春晚。林晚借口透气,走到了阳台。寒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让她从屋内那种令人窒息的"幸福氛围"中解脱出来。身后是温暖的灯火和一家人的欢声笑语,眼前是寒冷寂静的夜空和零星绽放的烟花。
她站了一会儿,直到手脚冰凉,才准备回去。一转身,却看见陈叙也站在阳台门口,手里拿着她的外套。
"外面冷,给你拿件衣服。"他把外套递过来,眼神复杂。
"谢谢。"林晚接过,披上。两人一时无话。
"你……在上海还好吗?"他最终开口。
"很好。"林晚回答得很快,很肯定。
"那就好。"陈叙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屋里传来林晨的呼唤:"陈叙哥,快来看这个小品,好笑死了!"
"来了!"他应了一声,又看了林晚一眼,转身回了屋。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温暖的灯光里,她并没有立刻跟进去,而是再次转身,面向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一刻,她忽然有了一种透彻的领悟。
原来,真正的告别,不是争吵、眼泪或决绝的转身,而是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夜晚,当你发现,曾经视若生命的情感,终于变成了可以平静面对的过往。当那个人的关心,变得像这件外套一样,只是一种礼貌,而非独一无二的牵挂。
她曾以为释怀是忘记,现在才明白,释怀是记得,但内心已无波澜。就像远处那绽放后熄灭的烟花,她记得它曾如何绚烂地照亮过她的整个天空,但也清楚地知道,那光芒属于过去,而她的眼睛,需要适应并欣赏当下的黑暗与宁静。
这个家没有变,父母的爱没有变,甚至陈叙那份掺杂着愧疚的关心也可能没有变。变的是她,是她看他们的眼光,以及她为自己划定的边界。
“心许百年”,或许从来不是指对某个人许下百年之约,而是对自己生命里那段最真诚的青春岁月许下的敬意。将它安放在时间的长河里,任其沉淀,然后,轻装前行。
想通了这一点,林晚感觉心里最后的那点滞涩也烟消云散了。她拢了拢外套,不是陈叙拿来的那件,而是她自己从上海带回来的、更厚实的大衣。她推开阳台门,重新融入那片温暖和喧嚣,但这一次,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短暂的、备受关爱的客人。她的路,在远方。
初二的早晨,她就以公司有急事为由,改签了机票,提前返回了上海。飞机起飞时,她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城市,心中没有离愁,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她的战场,她的生活,终究是在那片名为"上海"的广阔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