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电话

晚餐时，气氛更加凝重。长长的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很丰盛，却莫名让人没有食欲。

张父努力地找着话题，询问辛蔓在福利院的生活，学习情况。

她一一回答，声音细弱，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张桂源就坐在她对面，安静地吃着饭。

他几乎没有参与谈话，但辛蔓能感觉到，他那看似专注於饭菜的视线，总会偶尔、快速地在她脸上停留一瞬。

那不是好奇，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评估。当她偶尔鼓起勇气抬眼看他时，他却总能恰到好处地移开目光，仿佛刚才的注视只是她的错觉。

饭后，她主动起身收拾碗筷，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周文静立刻说：

张母“放下吧，有阿姨洗。”

辛蔓的手僵在半空。

张父打了个圆场。

张父“让她熟悉一下也好。”

当她端着几个盘子走进厨房时，张桂源正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手里拿着一杯水，似乎只是刚好站在那里。

她侧身想从他旁边经过，空间有些狭窄，她的手臂不小心轻轻擦到了他的T恤。

他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但就在她打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哗响起时，她听到他近乎耳语般的声音，清晰地穿透水声：

张桂源“在这里，不用那么刻意。”

辛蔓猛地回头。

他已经直起身，端着水杯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只留给她一个清瘦冷漠的背影。

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所有小心翼翼的伪装。

原来，她的讨好，她的不安，她的努力融入，在他眼里，都只是“刻意”。

那一晚，辛蔓躺在陌生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久久无法入睡。

这个家，有精致的房间，有丰盛的饭菜，却唯独没有她渴望的温暖。

而那个名义上的哥哥，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她触手可及，却永远也看不透冰面下的暗流。

界限已经划下，用他的名字，用他的沉默，也用他那句一针见血的评判。

在这个冰冷的新世界里，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往后的路，需要她独自一人，步步为营。

那份初来乍到的刻意，在张桂源那句轻飘飘的评判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在辛蔓心里扎根，生长出另一种形态。

她不再试图通过主动做家务来讨好，而是将自己缩得更紧，像一只寄居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脆弱的内部，只留下一个坚硬而安静的外壳。

学校成了她暂时的避难所。

她在班级里成绩中游，安静听话，很快便融入了背景，这让她感到安全。

她甚至有了两个可以课间一起去洗手间、中午一起吃饭的“朋友”。

只有在和她们谈论明星、新出的文具或是抱怨作业时，辛蔓才能短暂地忘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然而，“家”是无处可逃的。

她逐渐摸清了这个家的规则：张父总是很忙，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他的关心更像是一种定期履行的责任询问；

周文静阿姨则长期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她可能一整天都待在卧室，或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窗户发呆，对周遭的一切反应迟钝。

而张桂源，他是这个家里最不稳定的因素，也是最让她困惑的存在。

他依然只叫她“辛蔓”，语调平稳，听不出情绪。

他们之间的对话仅限于最必要的传递信息。

张桂源“辛蔓，吃饭。”

张桂源“辛蔓，你的电话。”

张桂源“辛蔓，爸让你过去一下。”

但辛蔓开始察觉到那些平静水面下的细微涟漪。

有一次，她在客厅茶几下面找一本失踪了好几天的英语笔记本，几乎要把整个客厅翻过来时，张桂源从他的房间里出来，手里正拿着那本笔记本。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手把它扔在了沙发上，仿佛只是碰巧看到，随手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