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心灯

风雪没有停歇的迹象。

离开暗河总坛已有三日，苏暮雨循着记忆中苏昌河可能留下的、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隐秘记号，一路向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怀中那盏沉默的枯灯。

伞面承接着不断落下的积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步伐稳定，速度却极快，墨青色的身影在雪原上掠过，像一道孤独的鬼影。杀手的生活早已让他习惯了孤独，但这一次，胸腔里却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呼啸着冰冷的穿堂风，比这北地的严寒更刺骨。

他偶尔会停下，在避风的山岩下稍作休整。指尖摩挲着枯灯粗糙的表面，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的信息。灯身依旧冰冷，唯有贴近心口时，才能感受到那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如同苏昌河残存的呼吸，微弱，却固执地不肯散去。

“昌河……”他低声唤道，声音立刻被风雪吞没。这盏灯到底要引他去哪里？

第四日黄昏，他抵达了一座位于北离边境的偏僻小镇。小镇依着一条已经冰封的河流而建，低矮的房屋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仅有几缕炊烟在暮色中顽强升起，给这片死寂的白增添了几分稀薄的人气。

按照记号指示，他需要在这里获取下一步的线索。

他收起伞，雪花立刻落满他的肩头和发梢。他走进小镇，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的轻响。小镇唯一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两旁窗户里透出的昏黄油灯光晕，在雪地上映出一个个模糊的、温暖的光圈。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紧闭的门户，最终落在一家看似普通的客栈招牌上。记号指向这里。

就在他准备迈步踏入客栈范围时，怀中的枯灯，毫无征兆地，动了。

不是震动，而是一种……搏动。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骤然苏醒，在他怀中轻轻跳了一下。

苏暮雨脚步猛地顿住，瞳孔微缩。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紧紧握住灯身。

紧接着，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盏一直沉默如同死物的枯灯，就在他掌心，于这昏暗的雪夜街道上，自主地亮了起来。

金色的、温暖的光晕自那看似空无一物的灯芯处渗透出来，并不耀眼，却稳定而柔和，像一颗微小的太阳在他掌心诞生。光芒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也照亮了他脸上难以掩饰的震动。

这光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如同心脏的搏动，带着某种生命的韵律。它似乎在与他掌心的温度，与他急促的心跳相呼应。

光芒映在他深灰色的眼眸里，荡开了那片冰原，泛起惊愕与希望的涟漪。

这不再是冰冷的线索，这是……活的指引。

“……是你在指引我吗？”他低头，凝视着掌中这团不可思议的光，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昌河……你就在这个方向，对吗？”

枯灯无法回答，只是持续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晕，仿佛在无声地肯定他的猜测。

这突如其来的异象，让苏暮雨更加确定，苏昌河的失踪绝非简单的事故，这盏灯也绝非凡物。它不仅是信物，更像是一个路标，一个只有他能接收到的、来自苏昌河的求救……或者说，召唤。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将焕发微光的枯灯重新小心地纳入怀中，贴肉珍藏。那温暖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奇异地安抚了他连日来的焦灼与不安。

他不再犹豫，抬步走向那家客栈。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客栈那扇挂着厚厚棉帘的木门时，枯灯的光晕似乎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频率极快，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苏暮雨的手停在半空。

杀手敏锐的直觉让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侧耳倾听，风雪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客栈内，并非只有寻常旅客的喧哗，还有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兵刃冷意的呼吸声。

不止一人。

而且，是高手。

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冰霜。原本打算光明正大进去询问的计划立刻被摒弃。

这盏灯，不仅在指引，也在预警。

苏昌河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谜题，更是一个布满陷阱的局。

而他，已然踏入了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