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的谎言

钦差还未到，晋阳城内已经上演了一场精心编排的“大戏”。

按照陈叔达的剧本，李渊故意在一次“醉酒”后，将一封伪造的、与突厥可汗“密谋”的信件，不经意地遗落在了府邸的偏厅。而负责监视晋阳的隋朝暗探，如获至宝，将这封信的抄本，快马加鞭地送往了江都。

与此同时，陈叔达却让阿原通过另一条渠道，将一份内容截然相反的情报，送到了瓦岗寨李密的手中。那份情报声称，李渊已与杨广暗中勾结，准备合力剿灭各路义军，而所谓的“突厥威胁”，不过是李渊为了扩充兵力而编造的谎言。

一时间，晋阳成了风暴的中心。所有人都盯着这里，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审判。

李世民亲自带领一支精锐，在城外三十里处扎营，名为“演练新军”，实为迎接钦差，也为了将府城内的火药味，与军队隔离开来。他骑在马上，望着远处尘土飞扬的官道，心中五味杂陈。

他敬佩陈叔达的算无遗策，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敌人的疑心和自己的野心上。但他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说出违心的话，做出违心的事。他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而不是这样在谎言和阴谋中，步步为营。

“二公子，钦差的队伍，已经进入我们的视线了。”一名斥候飞马来报。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沉声道：“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

很快，一支打着“钦”字大旗的队伍，出现在了地平线上。为首的，是一名身着华服、面容倨傲的中年太监，正是杨广的宠臣，担任此次监军使的赵士德。

赵士德在晋阳城外受到了“隆重”的接待。李渊亲自出迎，态度谦卑到了极点，仿佛一个战战兢兢的地方官，在迎接天子的使者。

“下官唐国公李渊，恭迎赵大人！”李渊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赵士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在众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进了唐国公府。

当晚的接风宴，气氛诡异。李渊父子不停地向赵士德敬酒，言辞间充满了对皇上的“忠心”和对赵大人的“敬仰”。而赵士德则斜着眼，一边享受着山珍海味，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唐国公，”赵士德放下酒杯，用他那尖细的嗓音说道，“咱家临行前，皇上可是再三叮嘱，让咱家好好看看，晋阳的兵，招得怎么样了。皇上说了，北方的突厥，可不好对付啊。”

这话一出口，宴席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这分明是在敲打李渊，暗示他“招兵”的真正目的。

李渊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强笑着，正要开口辩解，陈叔达却站了起来。

“赵大人此言差矣。”陈叔达端着酒杯，微笑着说道，“国公招兵，正是为了替皇上分忧。如今突厥人虎视眈眈，若没有足够的兵马，如何能保卫大隋的疆土？国公此举，乃是一片赤胆忠心啊。”

“哦？”赵士德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文士，“你是何人？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在下乃是国公府中的一名幕僚，陈叔达。”

“陈叔达？”赵士德冷笑一声，“咱家不管你是谁。咱家只知道，有些人，嘴上说着忠君爱国，背地里却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他话锋一转，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扔在桌上：“唐国公，这个，你怎么解释？”

那是一封信的抄本，正是李渊“遗落”的那封！

李渊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拿起信，双手颤抖，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不……这不是我写的！这是伪造的！这是有人要陷害我啊！”李渊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愤怒，演得惟妙惟肖。

赵士德看着李渊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彻底击溃李渊的心理防线。

“伪造的？那这上面的你的印信，也是伪造的吗？”赵士德步步紧逼。

“我……”李渊“语无伦次”，竟“急”得晕了过去。

“父亲！”李世民“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扶住李渊。

整个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而陈叔达，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场由他导演的闹剧，心中毫无波澜。他知道，赵士德已经上钩了。这个贪婪而愚蠢的太监，以为自己抓住了李渊的把柄，却不知道，他自己，已经成了棋盘上，一颗即将被吃掉的弃子。

夜深了，赵士德躺在舒适的客房里，回味着晚宴上李渊的狼狈，心中充满了快感。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回到江都后，杨广会如何奖赏他。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谁？”赵士德不耐烦地问道。

“大人，是我。”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

赵士德心中一动，打开了门。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正站在门口，对他嫣然一笑。那是李渊府中的一名歌姬。

“大人，国公受了惊吓，身体不适，特意命奴婢来，伺候大人安寝。”美人说着，便扭着腰肢，走进了房间。

赵士德看着眼前的美人，又想了想李渊那副窝囊的样子，心中的戒备，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把将美人揽入怀中，哈哈大笑：“还是唐国公，会办事啊！”

他不知道，就在他沉醉于温柔乡时，陈叔达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阿原，”他轻声说道，“按计划，把‘证据’，送到赵士德的房间里。”

“是。”

陈叔达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这盘棋，就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而赵士德，将成为点燃这盘棋的，那最后一根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