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黎明

第二日的黎明，来得格外沉重。

天色未亮，晋阳城的大街小巷便已被全副武装的士兵封锁。冰冷的甲胄在晨曦的微光中泛着幽暗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百姓们被禁足在家中，只能从门缝里，窥探着这座熟悉的城市，正在发生的剧变。

唐国公府的演武场上，气氛更是凝重如铁。

李渊身着沉重的铠甲，手持长剑，站在高台之上。他的脸色不再是昨日的“惊恐”与“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一般的冷峻与决绝。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集结的数千将士，那些曾经由他亲手招募、训练的面孔，此刻都仰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不安。

他的内心，在剧烈地翻涌。昨夜，当他从“昏迷”中“醒来”，得知赵士德已完全落入圈套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沉重的压力。他知道，当他今天站在这里时，他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他将亲手斩断与大隋的最后一丝联系，将自己钉在“乱臣贼子”的耻辱柱上。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李世民。李世民同样一身戎装，腰悬宝剑，面容坚毅。但陈叔达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紧握剑柄的手，正在微微颤抖。他在害怕，也在期待。这既是他的恐惧，也是他的宿命。

而陈叔达，则站在李渊的另一侧，神情平静得像一尊石像。他的目光，越过演武场，投向了府邸深处，那间关押着赵士德的客房。

他知道，棋局的最后一颗棋子，已经就位。现在，是时候，落下那颗决定胜负的子了。

“时辰到了。”陈叔达的声音，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李渊深吸一口气，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指向天空。

“将士们！”他的声音，通过内力，传遍了整个演武场，“我李渊，世受皇恩，本想为国尽忠，马革裹尸！”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上了无尽的悲愤：“然而，奸臣当道，圣上不明！我等在前方浴血奋战，抵御突厥，朝中却有小人，罗织罪名，要置我等于死地！”

“今日，钦差赵士德，便要押送我父子，前往江都，问斩！”

“什么？！”台下的将士们一片哗然。他们都是被李渊的“忠义”感召而来，如何能相信忠臣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李渊死不足惜，但你们呢？你们的家人呢？”李渊的声音愈发激昂，“我们一旦被杀，朝廷必会派人来清算我们的家人！晋阳城，必将血流成河！”

“不！我们绝不答应！”一名将领忍不住大喊起来。

“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请国公做主！”

群情激愤，演武场上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就在这时，两名亲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上了高台。那人正是赵士德。他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口中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挣扎声。在他的怀里，还揣着一封“密信”——那是陈叔达昨夜派人放进去的，信中“详细记录”了赵士德如何收受瓦岗寨的贿赂，准备陷害李渊，为突厥南下扫清障碍。

李渊一把从赵士德怀里掏出那封信，展示给所有将士看。

“大家看！这就是证据！赵士德这个奸贼，早已与突厥和反贼勾结，要里应外合，毁我大隋江山！他今日杀我，明日就要杀你们！”

“杀了他！”

“杀了这个奸贼！”

将士们的怒火，被彻底引爆了。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发出震天的怒吼。

李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在这震天的怒吼声中，被彻底粉碎。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也不需要退路了。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赵士德的咽喉。

“我李渊今日在此立誓！”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不杀奸贼，誓不为人！不靖国难，死不瞑目！”

“我等愿随国公，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彻云霄。

李渊不再犹豫，手腕一用力，长剑划破清晨的空气，带起一道血色的弧线。

赵士德的呜咽声戛然而止，他那双充满惊恐和不解的眼睛，永远地凝固了。鲜血，从他的脖颈中喷涌而出，染红了高台，也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这一刻，李渊知道，他杀死的，不仅仅是一个太监。

他杀死的是他心中最后的那个“隋臣”。

血染的黎明，终于到来。

“传我将令！”李渊扔掉手中滴血的长剑，换上了一柄巨大的战斧，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全军出击，打开府库，犒赏三军！今日，我便要为这天下，杀出一条朗朗乾坤！”

“杀——！”

数千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唐国公府中涌出，迅速控制了晋阳城的各个要害。守城的隋军还在睡梦中，便被缴了械。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亮这座古老的城池时，晋阳城头，已经换上了李氏的“唐”字大旗。

陈叔达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内迅速恢复的秩序，看着百姓们从门缝中探出头，脸上那既恐惧又好奇的表情，心中没有一丝喜悦。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而接下来，他们将面对的，是整个大隋的怒火，是天下群雄的围攻。

前方的路，依旧充满了荆棘与鲜血。

但他没有回头。他只是看着东方，那轮冉冉升起的红日，仿佛看到了一个崭新时代的，第一缕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