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克河东,关中门户洞开。李渊的势力,如日中天。
然而,长安城内的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张。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同一个地方——洛阳。
那里,是隋朝在关东最后的政治和军事中心。那里,有号称天下最精锐的“骁果军”,有堆积如山的粮草兵器,还有一个比杨侑更有号召力的越王杨侗。
更关键的是,那里,还有一个庞然大物——瓦岗寨的李密。
李密,这位曾经的隋朝官员,如今的瓦岗之主,已经占据了中原的大片土地,兵强马壮,自称“魏公”。他就像一头盘踞在洛阳城外的猛虎,与城内的隋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
“父亲,机不可失!”议事厅内,李世民的声音,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如今河东已定,我军士气正盛。孩儿愿为先锋,率军东出,直取洛阳!”
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陈叔达的话,点燃了他心中最原始的野望。他渴望在洛阳城下,与李密一较高下,用一场惊天动地的胜利,来宣告自己的崛起。
李渊沉吟不语。他看着地图上洛阳那密密麻麻的标记,心中充满了忌惮。洛阳,不是河东。那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世民,不可轻敌。”李渊缓缓说道,“洛阳城防,远胜河东。城内隋军,不下十万。更何况,还有李密在旁虎视眈眈。我们若贸然东进,很可能会被他们夹击,重蹈秦朝二世而亡的覆辙。”
“那我们就要坐视李密攻下洛阳,然后与我们争夺天下吗?”李世民有些不甘心。
“所以,我们不能急着去洛阳。”陈叔达的声音,再次打破了僵局。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笔,在洛阳和长安之间,画了一个圈。
“先生的意思是?”李渊问道。
“我们的目标,不是洛阳,而是洛阳周围的‘棋子’。”陈叔达的笔尖,点在了几个地名上——新安、宜阳、弘农。
“这些地方,是洛阳的西面屏障,也是连接关中和中原的咽喉要道。我们只要拿下这些地方,就能切断洛阳与西面的联系,将洛阳,变成一座孤城。”
“更重要的是,”陈叔达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这样做,是在向李密‘示弱’。”
“示弱?”李世民有些不解。
“没错。”陈叔达微微一笑,“我们不去碰洛阳这块最肥的肉,而是去啃它周围的骨头。在李密看来,这证明我们胆怯了,我们不敢与他正面抗衡。他会更加专注于攻打洛阳,而不会把我们当成主要的威胁。”
“而当他被洛阳城拖住,陷入泥潭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从容地,蚕食掉他周围的势力,壮大我们自己。然后,在他最疲惫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这个计策,充满了耐心和智慧。它不像之前的计策那样阴险毒辣,却更加高明。它将一场你死我活的争霸,变成了一场精心布局的棋局。
“好!好一个‘蚕食’之计!”李渊抚掌大笑,“就按先生说的办!”
李世民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他看了一眼陈叔达,心中对这个男人的智慧,又多了一分敬畏。
数日后,李世民率领大军,再次出征。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坚城,而是一个个的据点。他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洛阳的血脉。新安、宜阳……一个个战略要地,相继落入唐军之手。
消息传到洛阳,城内的越王杨侗和文武百官,大惊失色。他们没想到,李渊的势力,竟然扩张得如此之快。
而瓦岗寨的李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轻蔑地一笑。
“李渊父子,不过是关中一隅的鼠辈,也敢与我争夺天下?”他对自己的部下说道,“他们不敢来洛阳,只敢在旁边捡些便宜。传令下去,全军猛攻洛阳,一定要在我称帝之前,拿下这座都城!”
李密,果然上钩了。
他将自己所有的精锐,都投入到了洛阳的攻坚战之中。瓦岗军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洛阳的城墙,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洛阳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绞肉机。
而李世民,则像一个冷静的猎人,在旁边,静静地等待着。他一边继续蚕食着洛阳周边的地区,一边厉兵秣马,积蓄着力量。
他看着战报上,瓦岗军和隋军那惊人的伤亡数字,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感,只有一片冰冷。
他终于明白了陈叔达的用心。
战争,不是靠一时的勇猛,而是靠耐心的布局。谁更能沉得住气,谁就能笑到最后。
这一日,李世民正在营中研究地图,一名斥候飞马来报。
“报!秦王,瓦岗军内部,出事了!”
“什么事?”
“据探报,瓦岗军的单雄信将军,与李密发生争执,被李密夺了兵权。单雄信一怒之下,率领本部人马,脱离了瓦岗军,驻扎在附近的偃师城,按兵不动!”
李世民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猛地一震。
单雄信,瓦岗军的名将,与李密同为瓦岗寨的核心人物。他的离去,对瓦岗军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知道,他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立刻召集众将,指着地图上的偃师城,大声说道:“诸位,时机已到!传令下去,全军拔营,目标——偃师!”
他的声音,充满了压抑已久的兴奋。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军事行动。这是他第一次,以一个棋手的身份,主动地,去搅动天下的棋局。
而他这头蛰伏已久的龙,也终于要在这场名为“洛阳”的棋局中,落下他自己的,第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