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凯旋归来的那一天，长安城万人空巷。
百姓们涌上街头，争相一睹这位“常胜将军”的风采。他们高呼着“秦王千岁”，声音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仿佛要将整个长安城掀翻。
李世民骑在白马上，身披着那身染血的玄甲，接受着万民的朝拜。他的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但他的心中，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这些欢呼的百姓，他们崇拜的，是“秦王”这个符号，是胜利本身，而不是他李世民。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推上舞台的演员，扮演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当他的队伍穿过朱雀大街，来到丞相府前时，他看到了他的父亲，李渊，正站在台阶上，满面笑容地看着他。
在他的身边，站着他的大哥，太子李建成。
李建成也穿着一身朝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向他鼓掌致意。然而，当李世民的目光与他相遇时，他却从大哥那双看似真诚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嫉妒。
那一刻，李世民的心，猛地一沉。
他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跪倒在地：“儿臣，参见父亲，参见大哥。”
“快快起来！”李渊走上前，亲自将他扶起，拉着他的手，激动地说道：“世民，你辛苦了！你为我李家，立下了不世之功！”
“这都是父亲运筹帷幄，先生神机妙算的结果。儿臣，只是执行命令而已。”李世民谦虚地说道。
“哈哈哈，好！好一个‘只是执行命令’！”李渊大笑道，“今晚，我在府中设宴，为你庆功！”
庆功宴上，气氛热烈。
李渊当着所有文武的面，再次盛赞李世民的功劳，并赐予他“天策上将”的称号，位在诸王之上，自置官属。
这，已经是人臣之极，几乎等同于半个储君了。
所有人都向李世民敬酒，说着恭维的话。李世民微笑着，一一回应。但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坐在主位下首的李建成。
李建成始终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但他的酒，却喝得很少。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弟弟，接受着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耀。
宴会进行到一半，李渊忽然说道：“建成，你作为太子，也该为你的弟弟，说几句。”
李建成站起身，端起酒杯，走到李世民面前，微笑着说道：“二弟，你的功劳，父皇都看在眼里，我也看在眼里。我敬你一杯。只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功高震主’，这四个字，自古以来，都是取祸之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清晰地刺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兄弟二人身上。
李世民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李建成竟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他站起身，端起酒杯，与李建成的酒杯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多谢大哥教诲。只是，弟弟能有今日，全靠父皇和大哥的信任。若没有大哥在长安，为我坐镇后方，安抚百姓，我又怎能安心在前线作战？”李世民的声音，不卑不亢，“这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兄弟二人的，更是整个李家的。”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化解了李建成的刁难，又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李渊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建成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
“说得好。”他一饮而尽，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宴会结束后，李世民独自一人，走在丞相府的花园里。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他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心中却一片混乱。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他大哥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了。
他不是不懂“功高震主”的道理。但他能怎么办？难道他要为了自保，就故意打败仗吗？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李家的霸业，因为内斗而付之东流吗？
他做不到。
“睡不着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世民回头，看到陈叔达，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桂花树下。
“先生。”李世民走了过去。
“今天的宴会，很精彩。”陈叔达淡淡地说道。
“先生，你也看到了？”李世民苦笑了一下，“我没想到，大哥他……”
“你该想到的。”陈叔达打断了他，“权力，就像一块只有一个的蛋糕。你多分一块，别人就少一块。更何况，你拿走的，是最大，最诱人的那一块。”
“那我该怎么办？”李世民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他可以战胜任何敌人，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亲人。
“你什么也不用办。”陈叔达说道，“你只需要继续做你该做的事。”
“继续打仗？”
“对。”陈叔达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你越是强大，你大哥就越是不敢动你。你一旦停下脚步，露出疲态，他就会像一头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扑上来。”
“这盘棋，你已经下到了中盘。你现在要做的，不是防守，而是进攻。只有将所有的棋子，都吃掉，你才能成为唯一的赢家。”
“可是，那样一来，我们兄弟之间，岂不是……”
“李世民。”陈叔达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你记住，你是天策上将，是未来的皇帝。皇帝，是没有兄弟的，只有臣子和敌人。”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彻底割断了李世民心中最后一丝温情。
他看着陈叔达，这个男人，总是在他最迷茫的时候，给他最残酷，也最清醒的答案。
他明白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野望，想起了那头在他心中咆哮的巨龙。
他不能再犹豫了。
“我明白了，先生。”他抬起头，眼中那丝挣扎和痛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决绝。
“洛阳，还在等着我们。”
“没错。”陈叔达微微一笑，“去吧，去完成你最后的布局。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这盘棋，真正的执棋人。”
李世民转身，向府外走去。他的背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那不再是一个年轻的将军，而是一个即将君临天下的，孤高的王者。
长安的影子，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
而他的前方，是洛阳，是天下，是那顶，他必须得到的，孤独的皇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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