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钥之试

陈叔达一行人回到长安，将终南山中的遭遇详细禀报了李世民。

“三日期限么……”李世民听完，眼中非但没有担忧，反而燃起更加炽烈的斗志，“好！孤便让他们看看，他们所要考验的，究竟是怎样一位天命之子！”

这三日，长安城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李世民知道，一定有一双，甚至无数双来自“隐元会”的眼睛，在暗处无声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再仅仅是大唐的储君，更是一个等待被古老而神秘的组织认可的“考生”。

考验，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骤然降临。

第三日清晨，天色阴沉。李世民正在东宫与房玄龄、杜如晦商议安抚山东灾民、筹措粮草之事，一名禁卫统领竟未经通传，神色仓惶地闯入殿中！

“殿下！不好了！京畿府库……失火了！”

“什么？！”李世民猛地站起，“何处失火？情况如何？”

“是……是永丰仓！”统领的声音带着恐惧，“火势极大，难以控制！更危急的是，仓中……仓中囤积着刚从江淮运来，预备调往山东赈灾的三十万石粮食啊！”

永丰仓！山东赈灾粮！

李世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窜起！山东大旱，饿殍遍野，民变一触即发！这三十万石粮食，是稳定山东、收拢民心的救命粮！更是他监国以来，处理的第一桩关乎天下安危的大事！

若粮食有失，山东必乱！届时，莫说什么龙脉天命，他李世民立刻就会威信扫地，甚至可能被政敌攻讦，失去监国之权！

这绝非意外！李世民瞬间断定。这时间点太过巧合，手段太过狠毒！这分明是有人——很可能是那些未被清除干净的建成、元吉余党，或是其他窥伺皇位的势力——在暗中作祟，意图一举将他扳倒！

甚至，这或许就是隐元会冷酷的“考验”！看他如何应对这场足以倾覆他所有努力的危机！

“走！”李世民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更换袍服，抓起佩剑，厉声喝道：“玄龄，克明，随我去永丰仓！传令京师所有水龙队、金吾卫、乃至附近坊市丁壮，全部赶往永丰仓救火！违令者，斩！”

他如同一阵旋风冲出东宫，翻身上马，直奔城外永丰仓。房玄龄、杜如晦紧随其后，脸色同样凝重无比。

赶到永丰仓时，眼前已是烈焰冲天，浓烟滚滚，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不祥的暗红色。仓廪在大火中发出噼啪的巨响，不断有梁柱坍塌。救火的兵士和百姓乱作一团，取水的水龙车杯水车薪，场面极其混乱绝望。

“殿下！火势太大！是从几个仓廪同时烧起来的，救不了了！”一名满脸烟灰的仓监哭喊着扑过来。

“混账！”李世民一把推开他，目光如电，扫视火场，大脑飞速运转。

强行救火已无意义，必须止损！

他猛地拔出佩剑，指向那些尚未被大火波及，但紧邻火源的仓廪，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传我命令！所有救火人手，立刻转向！拆！给我把丙字区、丁字区所有与火场相连的仓廪，全部拆毁！清出隔火地带，保住后面的庚字区、辛字区粮仓！”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拆毁尚未着火的粮仓？

“殿下！不可啊！那里面也有存粮……”有人惊呼。

“执行命令！”李世民的声音如同雷霆，不容置疑，“失火之仓，粮食已不可保！能保住一半，就是胜利！快！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的果决和冷静瞬间感染了所有人。房玄龄立刻组织人手，杜如晦亲自带兵维持秩序，强令执行。

兵士和丁壮们不再试图扑灭那已然失控的大火，而是冒着被火焰吞噬的危险，疯狂地拆除房屋，砍伐树木，清出一条宽阔的隔离带。

李世民没有站在安全处指挥，他跳下马，亲自冲上前线，甚至夺过一把斧头，与兵士一同砍伐隔离带前的树木。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火星溅落在他的袍服上，烧出点点焦痕，他却浑然不顾。

“快！再快一点！”他嘶哑着嗓子大吼。

储君亲自赴险，极大的激励了士气。所有人拼尽全力，隔离带终于在大火蔓延过来之前，堪堪完成！

熊熊烈火在隔离带前被阻隔，无法再向前吞噬。后面的数个大型粮仓，保住了！虽然损失了十余万石粮食，但最重要的二十万石救命粮，安然无恙！

火势渐熄，留下满目疮痍和焦糊的气味。所有人都累得瘫倒在地，脸上混合着烟灰、汗水和庆幸。

李世民站在废墟前，袍服破损，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显得颇为狼狈。但他的身姿依旧挺拔，眼神依旧锐利。他立刻下达后续命令：

“玄龄，立刻清点保全粮仓存粮，登记造册，严加看管，绝不能再出纰漏！”

“克明，彻查此次火灾缘由！无论是意外还是人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传令山东，保全之粮即日启运，不得有误！向山东父老宣告，朝廷绝不会放弃他们！”

一条条命令清晰果断，迅速稳定了局面，安抚了人心。

直到此时，李世民才微微松了口气，感觉一股疲惫袭来。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

就在远处一座未被火灾波及的望楼阴影下，一个戴着斗笠、仿佛寻常老农的身影，静静地收回了目光。他低声对身边一个完全融入阴影的人说道：

“临危不乱，果决止损，亲赴险境，善后有序……更难得的是，心中装的，是灾民，是社稷，而非一己权位得失。”

“看来，陈叔达没有看错人。这把‘人钥’，或许……真的成了。”

说完，身影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世民似有所觉，望向那座空无一人的望楼，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考验，似乎通过了。

而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隐元会，将会以何种方式，正式与他接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