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鬼市

玄玑子留下的谶诗，如同迷雾般笼罩在李世民心头。“无常”二字，更是如同鬼魅，难以捉摸。他将破解的任务，再次交给了最擅长此道的陈叔达。

陈叔达将自己关在房中三日，对着那卷羊皮纸苦思冥想，翻阅了大量宫廷秘藏与江湖异志。终于，在第三日黄昏，他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兴奋的神情，来到了李世民面前。

“殿下，‘无常’之谜，或有头绪了。”

李世民精神一振：“先生请讲！”

“谶诗中‘欲见其踪，先问无常’。”陈叔达缓缓道，“此‘问’，非是开口询问，而是一种古老的江湖切口，意为‘寻找通往……的门路’。而‘无常’，也并非单指一个人，更可能是指一个地方——一个只有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才会出现，专供三教九流、奇人异士进行隐秘交易的‘鬼市’！此市飘忽不定，如鬼似魅，故称‘无常市’亦或‘幽冥鬼市’！”

“鬼市？”李世民眉头微挑，他听说过一些民间传说，但从未想过其真实存在。

“正是。”陈叔达目光炯炯，“据野史杂记零散记载，此类集市历史悠久，可追溯至秦汉方士之间。其地点多选在极阴之地，如乱葬岗、废弃古墓、荒山深涧，且只在晦日（月末无月之夜）或特定节气子时开启。交易之物，非金非银，多为世间难寻的奇珍异宝、秘闻消息，甚至……是一些见不得光的秘术和委托。”

他指着谶诗中的“火浣为伴，寒铁为邻”和“地肺深处”：“这些描述，正符合鬼市常设于地下洞穴、废弃矿坑等阴寒奇诡之地的特征。而‘赤帝遗珍’，或许就是指在这鬼市中可能找到的、与‘地钥’相关的线索！”

李世民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如此说来，找到这‘无常鬼市’，便是找到‘幽冥司空’乃至‘地钥’线索的关键？先生可知这鬼市何在？”

陈叔达沉吟片刻：“此类集市位置绝密，且时时变更。但臣推测，既然隐元会给出此诗，或许这鬼市，与终南山龙脉之气亦有关联，甚至可能就在终南山某处人迹罕至的秘境之中。我们需要一个引路人。”

“引路人？”

“不错。能知晓并进入鬼市者，绝非寻常百姓。我们需要找到一个熟知此道的人。”陈叔达道，“臣已让阿原通过‘山河琴’的旧日网络，在长安三教九流中暗中打探。或许，很快会有消息。”

果然，次日深夜，阿原带回了一个人。此人身材干瘦，面色蜡黄，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短打，眼神却异常灵活，透着一股市井的狡黠与精明。他名叫“钻地鼠”，是长安西市一个不起眼的古董贩子，但暗地里，却以倒卖各种来路不明的“地下的玩意”和消息而闻名。

钻地鼠见到李世民和陈叔达，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陈叔达温言安抚，并许以重金，才让他稍稍镇定下来。

“小的……小的确实听说过‘无常市’。”钻地鼠声音发颤，“那地方邪性得很……据说下次开市，就在三日后的晦日，地点……就在终南山北麓，一处前朝废弃的‘镇魂铜矿’矿坑深处。但进去需要‘引信’，而且……里面规矩大得很，一步走错，可能就……就回不来了。”

“何种引信？”李世民问道。

“是……是一种特制的‘幽冥钱’，用……用棺材木混着朱砂和某种特殊矿石粉压制而成，上面有特殊的符印。没有这钱，根本找不到入口，就算找到了，守门的‘阴差’也不会放行。”钻地鼠从怀里哆哆嗦嗦摸出两枚黝黑、入手冰凉、刻着诡异符文的方形木牌，“小的……小的费了好大劲，才弄到这两枚……”

陈叔达接过木牌，仔细端详，感受到一股阴寒的气息。他看向李世民，点了点头。

李世民目光坚定：“好！三日后，孤与先生，亲往这‘无常市’一探究竟！”

“殿下，万万不可！”房玄龄和杜如晦闻讯急忙劝阻，“此等险地，龙蛇混杂，殿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臣等愿代殿下前往！”

李世民摆手打断他们，眼中是无可动摇的决心：“地钥关乎国运，此事非同小可。孤若不亲往，如何辨别真伪，如何展现诚意？况且，既有钻地鼠引路，又有先生同行，更有暗卫随行，足以自保。不必再劝！”

三日后，月黑风高，正是晦日。

李世民与陈叔达换上寻常富商的便服，在钻地鼠的引导下，带着阿原等数名精锐暗卫，趁着夜色悄然出城，直奔终南山北麓那处废弃的镇魂铜矿。

矿坑入口早已被荒草和坍塌的土石掩埋大半，阴风阵阵，传来呜咽之声，宛如鬼哭。钻地鼠熟门熟路地拨开一处隐秘的藤蔓，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

“殿下，先生，就是这里了。进去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千万别大惊小怪，跟着我走便是。”钻地鼠压低声音嘱咐道，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裂缝之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浓得化不开的阴冷潮气。一行人点燃早已准备好的、光线昏黄且不易被察觉的牛角灯，沿着陡峭湿滑的矿道，小心翼翼地向地底深处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窸窸窣窣的人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奇异的混合气味，有泥土的腥味、草药的苦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钻地鼠停下脚步，示意众人噤声。他走到矿道尽头一处看似石壁的地方，有节奏地敲击了数下。

石壁竟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两名戴着狰狞鬼怪面具、手持奇异骨杖的黑衣人，如同幽灵般现身，挡住了去路。他们一言不发，只是伸出了手。

钻地鼠连忙将两枚“幽冥钱”递上。

黑衣人仔细查验了钱上的符印，又用冰冷的目光扫过李世民和陈叔达等人，这才侧身让开。

穿过那道缝隙，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李世民和陈叔达，也不禁心中一震！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散发着幽幽的磷光，勉强照亮了下方。溶洞中，人影幢幢，却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穿着深色或奇特的服饰，许多人也戴着面具，遮掩着面容。他们或在角落摆着地摊，摊上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生锈的青铜器、颜色诡异的矿石、干瘪的草药、甚至还有不知名的兽骨和皮毛；或三三两两低声交谈，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鬼语。

这里没有叫卖，没有喧哗，只有一种压抑的、神秘莫测的氛围。光线昏暗，人影模糊，仿佛真的置身于传说中的幽冥地府。

这就是“无常鬼市”！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与陈叔达交换了一个眼神。

寻找“幽冥司空”和“地钥”线索的征程，就在这片诡异的地下世界中，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