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问踪

幽冥鬼市之中，光线晦暗，人影绰绰，如同百鬼夜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仿佛每个人的呼吸都带着秘密。交易无声地进行着，眼神的交汇、细微的手势、偶尔在袖中完成的触碰，便完成了一桩桩见不得光的买卖。

李世民与陈叔达在钻地鼠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拥挤而寂静的人群中。阿原等几名暗卫则分散在四周，警惕地注视着一切风吹草动，手始终按在藏于袍内的兵刃上。

摊位上摆放的物品光怪陆离，许多东西甚至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散发着腥甜异香的黑色植物根茎、刻满诡异符文的龟甲兽骨、盛在琉璃瓶中微微发光的幽蓝液体、甚至还有用不知名皮革绘制的、描绘着奇异星象和地理的古老地图……

李世民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心中暗自震惊。这鬼市之中所交易之物，许多都与皇室秘藏中记载的失传秘术、前朝禁物乃至上古传说相关。此地，果然非同寻常。

“先生，我们该如何寻找那‘幽冥司空’的线索？”李世民低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溶洞中显得格外轻微。

陈叔达目光沉静，低声道：“殿下，此类集市，规矩森严，直接打听恐惹祸端。需得投石问路，观其反应。‘幽冥司空’以机关陵墓之术闻名，我们或可从与之相关的器物入手试探。”

他示意钻地鼠靠近，低声吩咐了几句。钻地鼠点点头，灵活地挤到一个摊位前。那摊主是个干瘦的老者，戴着半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摊上摆着几件锈迹斑斑的青铜器，看似是寻常陪葬品，但其中一件奇特的、布满细小孔洞的青铜圆盘，却吸引了陈叔达的注意——那像极了某种复杂的机关锁芯。

钻地鼠堆起笑脸，用隐晦的市井黑话与老者交谈，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那青铜圆盘，又比划了几个奇特的手势。

老者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钻地鼠一眼，又扫了扫他身后的李世民和陈叔达，沙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问路？找‘敲石头’的？东三巷，‘哑巴刘’那儿，或许有你们想要的‘老铜件’。” 说完便闭上眼，不再理会。

“敲石头”是盗墓行当的黑话，“老铜件”则可能指代古旧机关零件。

钻地鼠连忙道谢，引着李世民二人向老者所指的大致方向走去。

所谓的“巷”，不过是溶洞中自然形成的、稍显狭窄的通道。越往里走，光线越发昏暗，人流也稀疏起来，气氛更显阴森。

在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他们找到了“哑巴刘”的摊位。摊主是个身材矮壮、面色黝黑的汉子，果然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面前铺着一块脏兮兮的布，上面零散地放着几件东西：一把造型奇特、似铲非铲、似凿非凿的黝黑铁器，几段韧性极佳的诡异绳索，还有一小堆散发着土腥味的、颜色各异的奇特黏土。

陈叔达的目光瞬间被那件黝黑铁器吸引。他蹲下身，仔细观看，发现那铁器非金非铁，材质奇特，刃口处布满了细微的螺旋纹路，手柄处则刻着一个极其隐秘的、仿佛鬼画符般的标记——那标记，与玄玑子留下的羊皮卷角落的一个小符号，有八九分相似！

李世民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中一动。

陈叔达没有开口，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枚作为“引信”的幽冥钱，用手指在其上轻轻敲击了一段复杂而富有韵律的节奏——这是他从谶诗中自行领悟出的一种试探方式。

那一直沉默的“哑巴刘”听到这节奏，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精光四射，死死盯住陈叔达。他依旧没有说话，而是伸出粗糙的手指，在面前的泥土上，飞快地画了一个奇异的符号——那是一个简化版的“司空”二字，却以一种极其古怪的结构组合在一起，如同一个机关暗锁！

陈叔达心中狂喜，表面却不动声色。他也伸出手指，在对方符号下方，缓缓画出了羊皮卷上那个完整的、更为复杂的“幽冥司空”的标记！

“哑巴刘”看到这个标记，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陈叔达看了半晌，又警惕地扫了一眼李世民和周围的暗卫，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良久，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伸出手，快速抹去地上的符号，然后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件东西，飞快地塞进陈叔达手中，随即挥挥手，做出驱赶的动作，示意他们立刻离开。

陈叔达握紧手中那件冰冷坚硬的事物，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对李世民微微点头。

一行人迅速离开这条阴暗的“小巷”，直到走出足够远的距离，陈叔达才在昏暗的光线下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躺着一枚不过寸许长短、颜色黝黑、触手冰凉的铁牌。铁牌造型古朴，边缘有些磨损，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在一面，刻着一个与刚才地上所画一模一样的、结构古怪的“司空”符号！

“这是……”李世民低声道。

“信物。”陈叔达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或者说，是一把‘钥匙’的指引。这铁牌的材质和那摊上的铁器相同，绝非寻常钢铁，更像是一种经过特殊冶炼的‘寒铁’！这与谶诗中‘寒铁为邻’的描述相符！‘哑巴刘’即便不是‘幽冥司空’的人，也必定与他们有极深的渊源！”

他翻过铁牌，在另一面，发现了几道极其细微、仿佛天然形成的蚀刻纹路，在磷光下仔细辨认，竟隐约构成了一幅微缩的、抽象的地理指向图——指向终南山更深处某个具体峪口的方向！

“找到了！”李世民眼中精光爆射，“这铁牌指引的方向，便是我们下一步的目标！”

就在他们为获得关键线索而振奋时，突然，鬼市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明显的骚动，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原本就压抑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许多摊主开始快速地收拾东西，一些身影悄无声息地向出口方向移动。

“不好！”钻地鼠脸色一变，低声道：“殿下，先生，怕是有什么变故！鬼市最忌喧哗与骚动，一旦有异，顷刻即散！我们得赶紧离开！”

李世民与陈叔达对视一眼，毫不犹豫：“走！”

在钻地鼠的带领下，一行人迅速而低调地向来时的矿道出口疾行。沿途，果然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影在无声地消散，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刚才那熙熙攘攘的鬼市只是一场幻影。

他们顺利穿过那道由“阴差”把守的石门，重新进入阴冷潮湿的矿道。直到走出很远，彻底远离了那个诡异的溶洞，所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回头望去，身后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仿佛那幽冥鬼市从未存在过。

陈叔达紧紧握着那枚冰冷的铁牌，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重量。

“无常”已问，“幽冥司空”的踪迹终于浮现。下一段旅程，将指向终南山更深处，那“寒铁”指引的、未知而危险的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