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试炼

那条在雾气中显现的小径，仅容一人通行，蜿蜒曲折，通向哑谷更深处的幽暗。两侧峭壁高耸，遮天蔽日，使得谷底的光线愈发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的、混合着泥土和金属锈蚀的气息。小径的石板看似天然，却隐隐透出人工雕琢的痕迹，表面光滑，仿佛被无数人踏足过，却又在岁月的侵蚀下显得斑驳陆离。

李世民手持火把，走在最前，陈叔达紧随其后，袁天罡、阿原等人警惕地跟在后面。火把的光芒在浓重的雾气中摇曳，只能照亮前方数步的距离，更添几分神秘与不安。

小径逐渐向下倾斜，似乎通往地底深处。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入口。入口处，两侧石壁上各刻着一尊巨大的、造型古朴的青铜雕像——左边一尊人面鸟身，手持规尺；右边一尊人面兽身，手握矩尺。雕像历经风霜，布满铜绿，却依旧透着一股威严而诡异的气息。

“这是……规矩神？”袁天罡凝视雕像，声音带着一丝敬畏，“传说中伏羲女娲持规矩以定方圆，象征天地法则。幽冥司空以此守护门户，可见其自视甚高，以天道守护者自居。”

石窟入口并无门扉，却弥漫着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如水波般荡漾的能量涟漪，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

陈叔达上前一步，取出那枚寒铁令牌，小心翼翼地将它贴近那能量涟漪。令牌触碰到涟漪的瞬间，发出“嗡”的一声轻响，表面那个“司空”符号微微亮起，涟漪随之波动，露出一条通道。

“果然需要信物。”陈叔达低声道。

众人谨慎地穿过屏障，进入石窟内部。眼前豁然开朗，却并非想象中的阴森地穴，而是一个极其宏伟、仿佛被掏空了的山腹殿堂。殿堂穹顶高悬，镶嵌着无数发出幽蓝磷光的矿石，如同夜空繁星，提供着微弱却足以视物的光亮。四周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星图、卦象以及各种精巧复杂的机关图谱，令人眼花缭乱。

大殿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无数青铜齿轮、连杆和玉质圆盘组成的巨大机关装置。装置结构繁复，层层叠叠，缓缓自行运转，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声，仿佛在计算着某种亘古不变的规律。装置前方，立着一面光滑如镜的黑色石碑，碑上无字，却映照出众人的身影，扭曲不定。

“此地……巧夺天工，竟将自然与人工完美融合！”袁天罡惊叹道，目光灼灼地观察着四周壁刻和中央机关，“这绝非寻常陵墓之术，近乎道矣！”

就在这时，中央那座巨大机关装置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顶部的几个玉盘开始加速旋转，投射出数道柔和的光束，在众人面前的空地上，交织成一片清晰的文字光影。文字古奥，竟是先秦金文！

陈叔达凝神辨认，缓缓念出：

“天枢地机，循法而行。

心正轨合，门启路明。

心邪轨悖，万劫不复。

试者何人？报尔名来。”

文字下方，光影变幻，浮现出两个并排的青铜罗盘虚影。罗盘中心指针颤动，周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刻度与符号，一个标注“天”，一个标注“地”。

“这是一个考验。”陈叔达沉声道，“需以心神感应天地法则，同时调整两个罗盘，使指针指向‘正轨’。若心术不正，或智慧不足，无法理解其中法则，便会触发机关，遭遇‘万劫不复’。”

李世民上前一步，目光扫过那光影文字和罗盘，毫无惧色：“孤，大唐太子李世民，为天下苍生，为开创太平盛世，特来拜会幽冥司空，求取‘地钥’，以定国本！”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决心。

光影微微波动，似乎认可了他的报名。两个罗盘虚影变得更加凝实。

“殿下，此乃心神之试，非武力可解。”袁天罡提醒道，“需静心感悟壁刻所载天道规律，与机关运转相合。”

李世民颔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并非精通易理星象，但他有一颗洞察万物、明辨是非的仁心，更有一种掌控大局、顺应时势的本能。

陈叔达与袁天罡则快速浏览四周壁刻，试图找出罗盘运行的规律。

“天盘应星宿位移，地盘合山川走向……”袁天罡喃喃自语，手指虚划，计算着星位。

“不，不止如此。”陈叔达目光锐利，指向中央机关运转的节奏，“此机关核心，似乎在模拟天地呼吸，阴阳消长。罗盘指针，需与这呼吸同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罗盘指针颤动越来越急，仿佛在催促。

李世民忽然睁开眼，目光清澈而坚定。他并未去看那些复杂的壁刻，而是将手虚按在两个罗盘之上，沉声道：“孤不必尽知星辰轨迹，亦不必尽晓地理奥秘。孤只知，天道无私，常与善人；地德载物，厚德载物。为君者，当效法天地，以仁心行正道，以民为本，方为至理！”

说着，他凭借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以及那份为天下谋太平的赤诚信念，双手缓缓移动。天盘指针，被他导向代表“紫微帝星”的刻度；地盘指针，则指向象征“社稷安康”的方位。

就在双指针落定的瞬间，整个大殿猛地一静！中央机关的运转声戛然而止。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从黑色石碑后传来。那面光滑的石碑，缓缓从中裂开，向两侧滑去，露出后面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玉石阶梯。阶梯深处，传来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气息。

同时，那光影文字再次变化，显现出新的字句：

“心正轨合，试炼通过。

缘此阶梯，可见司空。

然‘地钥’所在，非于此间。

欲得真踪，需解‘无常’最后之谜：‘火浣深处，赤帝遗珍，九宫为引，黄泉叩门’。”

“九宫为引，黄泉叩门？”李世民眉头微蹙，这谜语似乎比之前的更加凶险莫测。

陈叔达面色凝重：“火浣深处，或指极热之地；赤帝遗珍，恐与南方火神或某位帝王陵寝相关；九宫为引，涉及奇门遁甲之术；而黄泉叩门……”他顿了顿，“恐怕意味着，那‘地钥’最终藏匿之处，并非人间常地，而是……某处极度凶险的帝王陵墓地宫深处！”

考验通过，但前路更加艰险。幽冥司空并未直接交出“地钥”，而是给出了最终的目的地线索。

“走吧。”李世民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踏上了那条通向地下的玉石阶梯，“既然来了，无论龙潭虎穴，孤也要闯上一闯！”

一行人紧随其后，阶梯向下延伸，仿佛通往真正的幽冥地府。寻找“地钥”的征程，终于进入了最核心、最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