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司中,沈砚将《镇灵卷》塞进皮质行囊时,玄烬正靠在门框上擦青铜剑,幽冥火裹着布巾,漫不经心地燎去剑鞘上的雨锈——两人收拾行装不过半柱香,动作利落得像早习惯了这般仓促。
院墙外突然传来三声叩门,两短一长,尾音裹着丝金属颤音,像细针刮过铜环。
玄烬擦剑的手没停,只赤瞳扫了眼院门,语气淡得没起伏:“真是扰人清净。”
“这是族里专递密报用的专用。”沈砚扣上行囊,话音刚落,院门已被人从外推开。
雨丝裹着道浅紫色身影闯进来,苏婠摘竹笠的动作快得带起风,左眉骨下那道浅疤在灯下格外扎眼——二十年前金陵怨灵潮,是沈砚亲手为她敷的伤药。
“沈司长,玄公子!”苏绾攥着个油布缠了三层的木盒,声音里带着急意,“苏州破庙的佛像座下找到的,盒里是镇压幽冥裂隙的《封邪策》残页!”
沈砚接过木盒,掀开油布一角,见盒内铺着暗纹锦缎,锦缎上压着张泛黄的纸页,边角还印着镇灵族独有的封邪印。他刚要细看,就见苏绾摸出半块黑木碎片拍在桌上:“抢盒子的人都死了,脸上戴的面具就是这蚀骨木做的——和城门那伤者说的一模一样,他们肯定是冲着残页来的!”
“噬魂宗的小伎俩。”玄烬终于收了擦剑的布巾,随手将布巾扔在门后的石台上,指尖幽冥火闪了闪,映得他眼底没什么波澜,“百年前他们就想抢镇灵典籍,当年没成,现在也别想。”他话锋一转,转向沈砚时,姿态不自觉放软,连语气都轻了几分,“先生想带她同行吗?”
“我哥当年就是守苏州裂隙的镇灵卫,七年前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苏绾攥紧腰间短剑,剑鞘上的凤凰纹在灯下泛着冷光,她抬眼看向沈砚,眼神里满是恳求,“这《封邪策》残页说不定能找到他的踪迹,而且我熟苏州的山山水水,哪里有密道,哪里有裂隙的薄弱点,我都知道,能帮着辨方位,绝不会拖先生和你的后腿。”
玄烬没看她,目光始终落在沈砚身上。
“嗯,《封邪策》残页也得配着当地地形用。”沈砚将木盒塞进行囊,刚要迈步,却突然回头——书案上那方镇灵墨砚里,原本平静的墨汁竟泛着细碎涟漪,转眼就染成了深灰色,像有浊气在墨底翻涌。
“怎么了?”玄烬立刻弃了剑,快步走近,赤瞳里的淡漠瞬间被警惕取代,连周身的幽冥火都收敛了几分,生怕灼热的气息惊扰到沈砚。他顺着沈砚的目光看向墨砚,指尖刚要靠近,就被沈砚抬手拦住。
“别碰。”沈砚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指节因攥紧行囊而泛白,“这墨砚是先祖传下的,能测百里内的裂隙邪气——寻常邪气只会让墨汁泛青,染成深灰,还凝了霜……”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砚台边缘的白霜,那霜花触到指尖就化作一缕寒气,“是幽冥深处的极寒浊气,只有裂隙彻底崩开时才会出现。”
苏绾凑过来一看,脸色瞬间白了:“沈先生的意思是,苏州的裂隙已经……”“至少是半崩的状态。”沈砚没让她说完,目光转向玄烬,“我们原以为只是噬魂宗在搞鬼,现在看来,他们恐怕是想借着裂隙崩开的机会,把幽冥邪祟引到人间来。”
玄烬的指尖骤然凝出一簇幽冥火,火光明明灭灭,映得他眼底多了几分冷厉:“先生放心,只要有我在,邪祟别想过我这关。只是……”他看向沈砚的行囊,语气多了丝顾虑,“《镇灵卷》和《封邪策》残页都在先生身上,若是遇上噬魂宗的人,他们定会拼死抢夺,得格外小心。”
“我知道。”沈砚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指尖蘸了点砚台里的灰墨,快速在符纸上画了道隐匿符,“这符能暂时遮住典籍的灵力气息,路上先贴着。”他将符纸递给玄烬,又看向苏绾,“你熟苏州地形,知道破庙附近有没有能暂时藏身的地方?我们不能直接闯,得先摸清裂隙的情况。”
苏绾立刻点头:“破庙后山有个废弃的猎人屋,我之前去过,隐蔽得很,还能看到裂隙的方向。”
玄烬接过符纸,仔细贴在沈砚的行囊外侧,又抬手将缚灵链在腕间缠了两圈,确保随时能出鞘:“那便去猎人屋。” 苏绾也攥紧了剑柄。
沈砚看了眼玄烬,眼底掠过一丝暖意:“裂隙的浊气对幽冥火有压制,小心为上。”
“先生放心。”玄烬的赤瞳里难得多了丝柔和,指尖的幽冥火凝出温顺的小火苗,“我不会让自己出事,更不会让先生出事。”三人刚要迈步,书案上的墨砚突然“咔”地响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沈砚回头一看,只见砚台边缘竟裂了道细缝,那细缝还在慢慢延伸,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撑着——这镇灵墨砚传了三百年,经历过数次怨灵潮,都没出过半点损伤,如今却裂了。更让人心头一紧的是,随着裂缝蔓延,砚中深灰色的墨汁竟开始冒泡,每一个气泡炸开时,都飘出一缕极淡的黑烟,那黑烟在空中凝而不散,隐隐聚成了一张扭曲的鬼脸,转瞬又消散在空气里。
沈砚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行囊带子,连呼吸都放慢了几分。他抬头看向玄烬,玄烬却还是如往常一样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慌张,墨砚显化邪祟之形,这是先祖手札里都没记载过的异状,意味着苏州那边的凶险非比寻常。
玄烬悄悄将沈砚往自己身边护了护,他看了眼院外漆黑的雨幕,又扫过沈砚的行囊,声音压低:“先生,我们得尽快出发,这金陵城的邪气,恐怕也开始跟着变了。”
沈砚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苏绾身上,语气比刚才更沉:“路上都警醒些,从现在起,每一步都可能藏着危险。”
苏绾用力攥紧短剑,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两人往院外走。雨还在下,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却再也盖不住空气中悄然弥漫的、越来越浓的幽冥腥气。
沈硕心想道:“看来这趟苏州之行,很有可能是一场早已布好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