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秋日的薄雾,斜斜洒在陆家别墅的落地玻璃窗上,将餐厅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色块。空气中飘着现磨咖啡的焦香,混着煎蛋的油脂香气,本该是温馨的晨间气息,却因别墅过于空旷,显得格外疏离。苏晚穿着米白色针织家居服,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正将煎好的太阳蛋盛入骨瓷餐盘——动作依旧娴熟,指尖却没有往日的温度,像个精准运转的机器。
陆沉舟坐在长桌尽头的真皮座椅上,面前摊着厚厚的财经简报,镀金钢笔斜倚在皮质封面旁。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手工西装,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连垂眸阅读的姿态都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早餐时间处理工作是他多年的习惯,苏晚的存在于他而言,和桌上的银质餐具、水晶杯一样,只是维持生活秩序的固定物件,无需投入半分注意力。
苏晚将餐盘轻轻放在他面前,盘里的煎蛋溏心圆润,培根煎得边缘微焦,烤番茄泛着诱人的红光,全麦面包切片整齐——除了一点,煎蛋里混着细碎的西芹碎,像撒在金黄画布上的墨点,格外刺眼。那是陆沉舟最厌恶的食材,过去五年,她总会耐心地将西芹碎从蛋液里一点点挑拣干净,连一丝纤维都不愿留下。
她转身为自己盛了小碗燕麦粥,坐在长桌侧方,距离他足有三米远。瓷勺搅动粥碗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陆沉舟拿起刀叉,刀尖切入蛋黄的瞬间,目光扫过那抹西芹碎,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半秒。他抬眼看向苏晚,她正垂着眸喝粥,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脸色比往日更苍白些,像蒙了一层薄霜。他皱了皱眉,随即又松开——或许是她今早走神了,或许是佣人准备食材时出了纰漏。这点微不足道的失误,不值得他开口质问,就像他从不会在意餐具上是否有指纹,只要不影响使用,便无需深究。
他切下一块蛋送入口中,西芹的青涩味混着蛋香散开,让他微微蹙眉。端起手边的黑咖啡抿了一口,浓郁的苦涩中竟掺着甜腻的焦糖味——她放了糖,而且是他平日用量的三倍不止。咖啡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暖不了他眼底的冷意。
“今晚有海外视频会议,不回来吃饭。”他放下咖啡杯,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目光依旧停留在简报上,连看都没看苏晚一眼。
苏晚的勺子顿了顿,粥碗里泛起细小的涟漪。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抬眸柔声叮嘱“别太累”,也没有追问“需要留宵夜吗”,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空气里便没了踪迹。
陆沉舟拿起简报起身,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经过苏晚身边时,他的目光扫过她低垂的眼睫,心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异样——她今天太安静了,安静得像尊没有呼吸的雕像。但这异样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或许是昨晚被李薇羞辱后还没缓过来,或许是生理期不适。女人的情绪向来多变,等她自己平复就好。他从未想过,这安静背后,藏着的是焚尽一切的决绝。
玄关处传来厚重的实木门合上的声响,“咔哒”一声落锁,像为这场五年的虚假婚姻敲响了丧钟。
几乎是门关上的瞬间,苏晚放下了勺子。碗里的燕麦粥还冒着热气,却再也暖不了她冰冷的心脏。她脸上那层温顺的面具瞬间碎裂,眼底只剩下冰封的平静和破釜沉舟的狠厉,像刚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眼泪早在昨晚的露台雨水中流干了,现在支撑她的,只有蚀骨的恨意和周密的计划。
她起身走进主卧,反锁房门,动作一气呵成。走到梳妆台前,掀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褪色的丝绒首饰盒。她打开首饰盒,从夹层里取出一部老式翻盖手机——这是她藏了五年的秘密,从未在陆沉舟面前暴露过。手机机身已经有些磨损,开机键按下去时滞涩了半秒,屏幕亮起微弱的光。她插入一张不记名加密电话卡,指尖冷静得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在执行一项演练过无数次的任务。
拨号键按下,电话响了三声便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油腻而轻佻的男声,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惊喜:“喂?哪位?”
“王总,我是苏晚。”她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没有半分往日的温婉,只剩下冰冷的平静,像一把藏在袖中的刀。
智创集团的王洪海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暧昧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原来是陆太太!稀客啊,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是想通周末高尔夫山庄的事了?”他早就听说陆沉舟要把妻子“送”给他,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只等着坐享其成。
苏晚的眼底掠过一丝极致的厌恶,胃里翻涌着恶心,语气却依旧平稳无波:“王总说笑了。关于周末的安排,陆总的意思,你我都清楚。只是有些细节,当面聊更稳妥——毕竟,这事关陆氏和智创的合作,马虎不得。”她刻意加重了“事关重大”四个字,语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暗示。
王洪海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以为这位陆太太是怕事后被亏待,想提前讨价还价。他嘿嘿一笑,爽快地答应:“好说好说!陆太太定地方,保证安静私密,没人打扰!”
一小时后,市中心顶级会员制咖啡馆的隐秘包间里,厚重的丝绒窗帘将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只留下桌上一盏暖黄的吊灯,照亮不大的空间。
王洪海看着推门而入的苏晚,眼睛瞬间亮了。她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套裙,内搭白色衬衫,领口系着简单的黑色领结,未施粉黛的脸庞苍白得近乎透明,却更凸显出五官的清冷凌厉,和他印象中那个温顺柔弱的陆太太判若两人。他连忙起身,想伸手去扶,却被苏晚冷淡的眼神逼得停住了动作。
苏晚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将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他面前,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王总,明人不说暗话,陆沉舟用我换城东那块地,你赚大了。”
王洪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料到苏晚会如此直接地撕破脸皮,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但我能给你的,比陪你度一个周末多得多。”苏晚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刺进王洪海的眼底,“打开看看。”
王洪海惊疑不定地拿起文件袋,抽出里面的几张纸。只扫了一眼,他的脸色便瞬间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死死攥着纸张,指节泛白。纸上清晰地罗列着他公司近两年通过海外空壳公司洗钱的明细,还有他偷偷转移核心研发数据给境外竞争对手的证据——每一条都是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牢底坐穿的铁证!
“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王洪海的声音带着惊恐和愤怒,像被踩住尾巴的野兽,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
苏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里的压迫感却更强了:“我不是来威胁你的,我是来和你合作的。”
“合作?”王洪海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前的女人像个陌生的魔鬼,和过去那个任人拿捏的花瓶判若两人。
“周末的高尔夫山庄,照常进行。”苏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死神的微笑,“但剧本,由我来写。我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能让‘苏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意外。”
她顿了顿,看着王洪海惊恐的眼睛,抛出诱饵:“作为回报,这些证据的原件我会全部销毁。另外,”她从包里拿出另一张纸,推到他面前,“这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王洪涛,暗中收购智创散股、准备在董事会上逼你下台的全部证据。有了这个,你不仅能保住位置,还能把他彻底踢出局,永绝后患。”
王洪海看着那张纸上的明细,瞳孔骤缩。他弟弟的小动作他有所察觉,却没想到对方已经布了这么大的局,更没想到苏晚会把证据送到他面前。巨大的恐惧和诱人的利益交织在一起,像两条毒蛇缠在他的心上。他挣扎了不到一分钟,便颓然靠回椅背,声音沙哑地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苏晚的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冷光,缓缓说出了她的计划。
与此同时,陆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玻璃倒映出陆沉舟冷硬的身影。特助陈铭站在办公桌前,神色有些迟疑:“陆总,下面的人传来消息,太太今天上午单独去见了智创的王总,在会员咖啡馆待了一个多小时。”
陆沉舟从并购案合同中抬起头,金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他沉吟了片刻,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带着不耐的轻嘲:“她倒是沉不住气。”
他重新低下头,笔尖在合同上圈画着条款,语气淡漠得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无非是不甘心,想去找王洪海求情,免了周末的应酬。女人家的这点小伎俩,翻不起什么浪。等她碰了钉子,自然就安分了。”
在他的认知里,苏晚向来温顺怯懦,最大的反抗不过是偷偷抹眼泪,或者偶尔闹点小脾气。他从未想过,那个被他视作棋子的女人,此刻正在布下一张足以将他拖入深渊的巨网。
“是。”陈铭应声退下,心里的疑虑却没消散——今天的陆太太,似乎和往日不太一样。
傍晚时分,苏晚回到别墅。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将别墅衬得更加空旷冷清。她走进衣帽间,打开所有衣柜,开始清理属于“苏晚”的痕迹:那些陆沉舟送的名牌衣物、珠宝首饰,那些承载着虚假回忆的照片、日记,被她一件件拿出来,分类打包。她的动作冷静而决绝,像在清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最后,她从书架最底层翻出一个蒙尘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枚银色U盘,还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年少的苏晚和哥哥苏澈在花园里笑得灿烂,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满是温暖。那是她家族破产前,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哥哥苏澈因公司破产跳楼身亡,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陆沉舟。
她指尖摩挲着照片上哥哥的笑脸,眼底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更深的恨意覆盖。她将U盘和照片仔细包好,写下一个海外地址,收件人处只写了一个字母“G”——那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也是她为自己留的最后一条退路。
做完这一切,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她拿起手机,给常去的花店打了个电话:“订一束白色百合,现在送过来,地址是陆家别墅。”白色百合是陆沉舟最厌恶的花,他总说花香过于浓郁俗气,过去五年,她从未买过一次。
晚上十点,陆沉舟带着一身倦意和烟酒气回到家。客厅的灯亮着,暖黄的光线洒在地板上,竟让这座冰冷的别墅有了一丝虚假的暖意。苏晚坐在沙发上看书,米色家居服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侧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茶几上,一大束白色百合开得正盛,浓郁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甜腻。
看到他回来,苏晚放下书起身,脸上竟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温顺得像往常一样:“回来了?厨房温着汤,要不要喝一点?”
陆沉舟有些意外,尤其是那束刺眼的百合让他皱了皱眉,但看到苏晚似乎已经“想通”,恢复了往日的懂事,那点不快便烟消云散了。他脱下外套递给她,语气难得地缓和了些,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安抚:“会议拖延了,不用等我。”
苏晚接过外套挂好,主动提起:“周末去高尔夫山庄的事,我准备好了,会按时去的。”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冰冷,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认命和顺从,“我知道,这是为了公司,应该的。”
陆沉舟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她的表情温顺,眼神里没有丝毫抗拒,仿佛真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那一刻,他心中最后一丝因利用她而产生的微弱不适也消失了,甚至生出一点“她还算识大体”的满意。他走上前,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尖触到她单薄的肩背,语气带着一丝敷衍的温柔:“嗯,委屈你了。这次之后,我会补偿你。”
苏晚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像春日里最温顺的花:“不委屈。”
陆沉舟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楼梯。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响渐渐远去,消失在楼梯转角。
在他身后,苏晚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残酷。她看着那个挺拔却冷漠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无声的弧度,眼底翻涌着蚀骨的恨意。
补偿?
陆沉舟,你欠我的,欠我哥哥的,欠苏家的,就算把你挫骨扬灰,也补偿不了。
这周末的高尔夫山庄,是我送你的第一份大礼,也是最后一份。
好好享受吧,你亲手为自己挖的坟墓。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没有一丝星光,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吞噬一切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