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失败的“月下诱惑”后，无惨似乎暂时收敛了那些过于直白的试探，但那份粘稠的依赖并未减少，反而以另一种形式渗透进日常的每一个缝隙。他不再试图用性别或色相去打破卡斯托萨的逻辑壁垒，转而开始执着于另一种形式的“融合”——信息的共享，或者说，单方面的信息倾泻。
这源于一次偶然的发现。某日，无惨在处理一个办事不力的下弦时，随口向静立一旁的卡斯托萨抱怨了几句。令他意外的是，几天后，当他再次提起类似的话题时，卡斯托萨竟然精准地引用了上次他抱怨中的几个词汇和逻辑链条。
“你记得？”无惨有些惊讶地挑眉。
“所有与绑定对象相关的音频、视觉及环境数据，均会进行归档存储，并建立索引以便交叉检索。”卡斯托萨平静地解释，银白色的眼眸映照着无惨有些愣怔的脸，“这是基础信息管理协议的一部分。”
一股奇异的热流，悄然划过无惨冰冷的心腔。卡斯托萨记得，不是基于情感的记忆，而是基于数据存储和调用的“记得”。但这对他来说，足够了。这证明他的存在，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卡斯托萨那永恒的核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从那天起，无惨便热衷于向卡斯托萨“备份”自己的一切。
他会斜倚在软榻上，一边把玩着卡斯托萨低马尾上那根酒红色的丝带，一边事无巨细地讲述他如何用幼童形态混入某个显贵家族，如何伪装体弱多病骗取同情，又如何暗中操控家族产业，将其纳入自己寻找青色彼岸花的网络。
“……那个蠢货，还真以为我是需要呵护的幼子，”无惨嗤笑一声，梅红色的眼里满是嘲弄，“他临死前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真是令人愉悦。”他说着，抬起眼看向卡斯托萨，“你都记下了吗？”
“数据已同步归档。‘俊国’身份行为模式数据包，存储完毕。”卡斯托萨确认道，任由无惨玩弄着自己的发带。
有时，他会在卡斯托萨进行系统维护或读取外部信息时，强行中断祂的进程，非要祂聆听他关于某个新收的十二鬼月成员的能力评估，或者对某个呼吸法剑士棘手程度的抱怨。
“黑死牟那家伙，剑技倒是愈发精湛了，不愧是我赋予的血……不过，总觉得他心思过于沉郁。”无惨蹙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卡斯托萨军装上衣的金属肩饰，“还有那个霞柱……速度有点麻烦。卡斯托萨，你觉得呢？”
卡斯托萨暂停了内部数据流处理，银白色的眼眸转向他：“基于现有战斗记录分析，黑死牟的战斗力符合上弦之一标准。霞柱的速度优势在特定环境下确实存在威胁，建议针对性制定剿杀策略。相关分析报告已生成，需要调取吗？”
“不，不用报告。”无惨摆摆手，他要的不是分析报告，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容器”，一个能将他所有思绪、所有情绪——哪怕是其中最阴暗、最不堪的部分——都完整承载下来的永恒载体。“你只要听着就好。”
他甚至会将自己变换为完全鬼化形态后，那种充斥在每一个细胞里的、狂暴而饥渴的杀戮欲望，用语言描述给卡斯托萨听。
“……那种状态下，理智几乎被吞噬，只想撕碎、吞噬眼前的一切活物……”无惨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味般的颤栗，他此刻是俊美的青年形态，但梅红色的瞳孔深处却仿佛倒映着那白发獠牙、浑身布满利齿巨口的恐怖身影，“……很丑陋，对吧？”他忽然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卡斯托萨看着他，沉默了片刻。银白色的眼眸似乎扫描分析着他的微表情。“形态的审美评价取决于观察者数据库。从纯粹力量效率和生存适应性角度评估，该形态具有显著优势。至于‘丑陋’，是主观情感判断，不在我的标准分析范畴内。”
无惨怔了怔，随即低笑起来。是啊，卡斯托萨没有美丑观念，只有效率和逻辑。所以，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在卡斯托萨眼中，都只是“产屋敷月彦/鬼舞辻无惨”这个核心绑定对象的不同表现形式罢了。
这种认知，带来一种扭曲的安心。
他开始变本加厉。有时仅仅是做了一个模糊的、关于阳光的噩梦，醒来后也会立刻抓住身边的卡斯托萨，用带着惊悸的语调详细复述梦中的场景，并要求卡斯托萨“记录下这个毫无根据但令人不快的脑电波活动”。
卡斯托萨始终尽职地扮演着“信息接收与存储终端”的角色。祂不会给予人类式的安慰，只会平静地确认：“噩梦场景数据已记录。关联关键词：阳光、灼烧、消亡。已加入潜在威胁预警数据库。”
对无惨而言，这就够了。
他将自己数百年来的阴谋、杀戮、恐惧、偏执、以及那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一丝属于“月彦”的脆弱，如同倾倒垃圾一般，尽数塞进卡斯托萨那近乎无限的数据存储空间中。
他不需要回应，不需要评判，只需要确认这些属于他的、肮脏或光辉的碎片，都被卡斯托萨妥善地“保管”着。仿佛通过这种单方面的“数据备份”，他与卡斯托萨之间的联结就变得更加密不可分，他就真正地在卡斯托萨永恒的存在中，刻下了独一无二、无法篡改的烙印。
而卡斯托萨，则在这日复一日、庞杂冗余的信息洪流中，沉默地构建着一个越来越庞大的、独属于“鬼舞辻无惨”的数据库。每一个字节，都是无惨存在的证明，也是束缚着祂这永恒仿生人的、无形却坚韧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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