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在哲学系助教办公室整理调研问卷时,门被猛地推开。林建国拎着保温桶站在门口,西装上还沾着北京的雪,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却依旧板着脸:“我问了你们系导员,说你在这儿兼职。”
林野手里的问卷滑落在地,惊讶压过了之前的不满 —— 他以为父亲至少会等寒假结束,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还找到了这里。“爸,你怎么……”
“我来给你送红烧肉,” 林建国把保温桶放在办公桌上,眼神扫过桌上的《社会调研方法论》和一沓 “社区居民哲学认知问卷”,眉头立刻皱紧,“你就靠这些‘问东问西’赚钱?一个月能有多少?够付北京的房租吗?”
林野弯腰捡问卷,指尖捏得发白:“这是专业课要求的调研,也是助教工作的一部分,能赚生活费,够花。”
“够花?” 林建国打开保温桶,红烧肉的香气飘满办公室,却没让气氛缓和半分,“我昨天问了陈阳爸,说陈阳已经回银行实习了,人家现在一个月实习工资五千,比你这‘调研’强十倍!你就不能学学人家?”
“我为什么要学他?” 林野站直身体,声音提高了些,“陈阳喜欢的是编程,不是银行!他妥协是他的事,我不妥协!”
林建国的脸瞬间沉下来,从公文包掏出一叠纸 —— 是北京协和医学院成人自考的招生简章,上面用红笔标了 “报名截止日期”:“我已经帮你填好报名表了,就差你签字。你要是现在签,我就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生活费照样给你;你要是不签,这保温桶里的肉,你也别吃了。”
林野看着那张被父亲揉得发皱的报名表,心里最后一点期待也碎了。他原以为父亲来北京,是想看看他的生活,是想好好聊聊,却没想到还是带着 “逼他转专业” 的目的,连红烧肉都成了 “威胁的筹码”。
“我不签,” 林野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爸,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已经跟你说过,我喜欢哲学,这次调研就是为了下次哲学论坛做准备,我能做出成绩的!”
“做出成绩?” 林建国猛地把招生简章拍在桌上,纸张发出刺耳的声响,“你所谓的成绩,就是考 82 分、论坛落选、靠调研赚这点小钱?林野,我告诉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哲学救不了你,也给不了你未来!”
“哲学怎么就救不了我?” 林野终于忍不住爆发,抓起桌上的调研问卷摔在地上,“我用哲学的逻辑分析社会问题,用调研的数据支撑观点,老师都说我有潜力!你为什么就看不见?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问卷散落在林建国脚边,上面 “65 岁老人认为‘哲学能帮人想通事’” 的勾选痕迹格外显眼。林建国盯着那些勾,忽然想起自己偷偷给哲学论坛评委打电话的场景 —— 评委说 “林野的思辨能力很强,就是缺乏现实接触,多做调研会有突破”,他当时记在心里,却还是不肯承认儿子的选择是对的。
“我看不见?” 林建国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要是看不见,会偷偷给你寄论文集?会给评委打电话?我是怕你将来后悔!怕你像我年轻时一样,为了‘喜欢’放弃‘稳定’,最后一事无成!”
这句话像惊雷炸在林野耳边。他看着父亲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陈阳说的 “叔叔偷偷帮你问评委”,想起那个匿名快递 —— 原来父亲真的做过这些,可他为什么就不能当面说出来?为什么非要用 “强硬” 把彼此推得越来越远?
“你怕我后悔,就可以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吗?” 林野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你年轻时放弃喜欢的事,觉得遗憾,就非要让我也遗憾吗?爸,你这不是爱我,是把你的遗憾强加给我!”
“我强加给你?” 林建国气得发抖,指着办公室的门,“我养你二十年,供你上大学,现在连让你转个专业都不行?我告诉你林野,今天你要么签字,要么就跟我回家,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我不回家,也不签字!” 林野抓起桌上的保温桶,猛地推回给父亲,红烧肉洒出来,溅在两人的裤子上,“这肉我不吃,你的钱我也不要!我就算饿死在北京,也不会转专业!”
林建国看着洒在地上的红烧肉,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想起林野小时候,第一次吃他做的红烧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说 “爸做的肉最好吃”;想起高三时林野拿着哲学资料,眼里闪着光说 “我想搞懂世界的规律”—— 那些画面和眼前的对抗重叠,让他突然觉得无力。
“好,好一个‘饿死也不转专业’,” 林建国的声音带着沙哑,捡起地上的招生简章,狠狠揉成一团,“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以后你在北京混得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他转身就走,没再看林野一眼,西装上的雪融化成水,在地上留下一串湿痕。林野站在原地,看着洒在地上的红烧肉,看着散落在脚边的调研问卷,眼泪掉得更凶 —— 他其实不想跟父亲吵,他只是想让父亲相信他,只是想让父亲看见他的努力。
办公室门被推开,苏晓和赵玥跑进来。苏晓手里拿着刚买的热奶茶,看见地上的狼藉和林野通红的眼睛,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叔叔来了?是不是又逼你转专业了?”
赵玥蹲下来帮林野捡问卷,声音轻轻的:“我妈昨天还跟我说,叔叔其实偷偷问她‘林野在北京有没有冻着’,他就是嘴硬,不会真不管你的。”
“嘴硬有什么用?” 林野抹掉眼泪,声音带着哭腔,“他要是真关心我,就不会逼我转专业,就不会说‘没我这个儿子’!”
苏晓把热奶茶塞到他手里:“别难过了,咱们先把这里收拾好。对了,你的调研问卷,社区主任刚才说很有价值,想跟你合作做后续的科普活动 —— 这就是你说的‘成绩’,叔叔早晚会看见的。”
林野握着温热的奶茶,看着问卷上 “社区合作意向” 的批注,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可父亲那句 “没你这个儿子”,像根刺扎在心里,怎么也拔不掉。
傍晚,林野接到母亲的电话。周惠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小野,你爸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跟你吵架了,还说再也不管你了 —— 你别跟他赌气,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还在酒店哭,说不该跟你说重话。”
“他哭有什么用?” 林野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的雪,“他要是真觉得错了,就不会逼我转专业,就不会说那些话。”
“他就是怕你将来受苦,” 周惠兰叹了口气,“你爷爷当年就是因为‘喜欢’当木匠,没去工厂,后来日子过得苦,你爸从小就看着,所以才这么执着于‘稳定’。他不是不爱你,是不知道怎么爱。”
林野愣住了 —— 他从来不知道父亲的童年,不知道父亲的 “稳定执念” 来自哪里。他想起父亲蹲在地上捡摔断的钢笔,想起父亲偷偷寄的论文集,想起父亲在北京的雪地里拎着保温桶找他的样子,心里忽然一酸。
可理解归理解,矛盾还是没解决。父亲依旧坚持让他转专业,他依旧坚持学哲学,这场 “对抗”,似乎还没到尽头。
第二天,林野在宿舍楼下发现一个包裹 —— 是父亲留下的。里面有一件新的羽绒服,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五千块钱),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羽绒服是你妈让我买的,银行卡里的钱别省,不够再跟我说 —— 报名表我拿走了,你想考哲学论坛,就好好考,别让我失望。”
林野握着那张纸条,眼泪又掉了下来。他知道父亲还是没完全认可他的选择,却已经松了口,不再逼他转专业,甚至还在偷偷支持他。
苏晓路过,看见他手里的纸条,笑着说:“你看,叔叔还是关心你的吧!他就是拉不下脸跟你道歉,才用这种方式。”
林野点点头,把羽绒服叠好放进衣柜。他掏出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有时候,家人之间的矛盾,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太爱,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 就像我爸,他的‘强硬’里,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怕失去’。”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宿舍,落在笔记本上。林野知道,他和父亲的矛盾还没完全解决,未来可能还会有争吵,但至少现在,父亲已经开始 “退一步”,已经开始试着 “看见” 他的努力。
而在北京的酒店里,林建国看着手机里林野的助教工作照(导员发给他的),照片里的儿子正在给学生讲解调研问卷,眼里闪着光。他掏出钢笔,在纸上写下:“下次哲学论坛,我来北京看你比赛 —— 别让我失望。”
纸的背面,是他之前画叉的 “断绝关系协议书”,现在已经被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他其实早就明白,儿子的梦想,不是 “不切实际”,只是需要时间去证明 —— 而他,愿意等。
只是这份 “愿意等”,他还是没好意思跟儿子说出口,只能用 “买羽绒服”“留钱”“看比赛” 这些方式,悄悄表达。就像所有不善言辞的父亲一样,他的爱,藏在 “嘴硬” 的背后,藏在那些没说出口的 “我相信你” 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