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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茶楼偶遇不平事

本宫的刀是尔等的坟墓

裴砚随着散朝的官员走出宫门后,回到了临时住的宅院,守在门口的顾伯连忙迎上来:“公子可算回来了,方才一位沈公子来过,说在城南清雅楼等您,让您下朝后过去,说是有要事聊。”

  “沈公子?”裴砚略一思忖,便知是同科进士沈慕安,沈少卿家的公子。昨日便约了今日为他接风,顺带聊些京中官场的门道。

  他点点头,快步进屋,换上一身月白色细布长衫,腰间束了根素银带,整个人清爽又利落。揣好碎银,便往城南而去。

  清雅楼挨着护城河畔,是京城中读书人常聚的去处,木质门楼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风一吹,檐下的铜铃就叮当作响。裴砚刚上二楼,就看见沈慕安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穿一身宝蓝色长衫,正对着楼梯口挥手:“景行,这边。”

  “慕安兄久等了。”裴砚拱拱手坐下,他表字景行,取“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意。

  伙计麻利地端上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沈慕安笑着给他斟茶:“听我父亲说你今早朝堂上敢跟户部尚书硬顶,我还以为你要被老大人留着训话呢。怎么样?没吃亏吧?”

  “不过是尽了臣子本分,直言实情罢了。”裴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陛下并未降罪,只是那几位老臣脸色难看,想来是记恨上了。”

  “这京城,本就是人言可畏之地。”沈慕安压低声音,凑过来道,“你性子太刚,日后可得收敛些。就说户部尚书,他外甥便是漕运司的主事,你揭漕运的短,不就是打他的脸吗?”

  裴砚眉头微蹙:“照慕安兄的意思,见百姓受苦,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不是让你闭眼,只是得讲究法子。”沈慕安叹口气,“咱们初来乍到,根基未稳,与其硬碰硬,不如先寻些盟友,慢慢筹谋。对了,你今日直言漕运,陛下虽没说话,说不定心里是记着呢。”

  裴砚正想追问,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呵斥声,惊得邻桌几位翻书的书生都皱起了眉。

  “哪儿来的野妇,敢挡小爷的路?”声音里满是戾气,嚣张得刺耳。

  裴砚下意识直起身,目光顺着窗棂往下落。清雅楼楼下的巷口,已经围满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几个纨绔子弟,正把一个挎着竹篮的妇人逼在墙根。为首的少年面色白净,眉眼却斜挑着带股邪气,腰间挂着块莹白玉佩,手里把玩着折扇,扇柄流苏甩得张扬。

  他身后四个家奴更是横眉竖眼,其中一个络腮胡的恶声恶气地推了妇人一把:“瞎了眼了?没看见我家公子的马吗?赶紧磕头赔罪,不然拆了你的骨头。”

  妇人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撞在墙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却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竹篮被踢翻在地,里面的针线笸箩散了一地,几缕棉线和粗布滚在泥地里,沾了马蹄踏过的黑印,脏得不成样子。

  “公子,求您行行好。”妇人眼眶泛红,抖着声音,“这布是给孩子做冬衣的,家里穷,就剩这点钱买的……我捡起来就走,不挡您的路,真的不挡……”

  怀里的孩子吓得脸都白了,攥着妇人衣襟的小手微微发颤,埋在她怀里呜呜地哭:“娘,我怕……他们好凶……”

  “怕?”李勋挑眉,抬脚就往地上的粗布上碾,鞋底泥印在布面上压出两道黑印,“早知道怕,就不该来京城丢人现眼。这京城的街,是你这种泥腿子能随便走的?今天不赔小爷十两银子,别想带着这小崽子走。”

  “十两银子?”妇人惊得脸色更白,连连摇头,“公子,我没有那么多钱,我全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啊……”

  “没有?”李勋嗤笑一声,冲家奴使了个眼色,“给我搜。我就不信搜不出钱来。要是搜不到,就把这小崽子抓去当马夫,抵偿银子。”

  家奴们立刻应了一声,撸着袖子就往妇人身边凑。

  周围百姓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太过分了,这不是明抢吗?”

  “谁敢管啊?上次有个货郎劝了两句,被他们打断腿,还被讹了二两银子呢……”

  裴砚看得眉头紧锁,心头火气“腾”地冒上来,刚要抬步往楼梯口走,就见一辆精致的马车慢悠悠停在那片喧闹处,一道清冽的女声从车帘后传出来,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威严:

  “住手。”

  这两个字像滴冰水落进滚油里,瞬间让楼下喧闹静了半截。李勋原本还想抬脚踹那翻倒的竹篮,闻声猛地回头,脸上嚣张僵了一瞬,随即不耐烦地皱眉:“谁啊?敢在小爷面前多管闲事?活腻歪了?”

  裴砚脚步顿在原地,目光牢牢锁在马车上。只见车帘被一只纤细的手掀开一角,先探出个身着杏色宫装的侍女,是公主身边的另一个贴身侍女锦书。她动作利落地下车,手里捧着块鎏金令牌,“御赐”二字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不用细看,便知是皇家之物。

  “你是什么人?”李勋眯着眼打量锦书,语气依旧蛮横,“拿块破牌子就想吓唬小爷?”

  锦书面无表情,将令牌举高了些,冷声道:“看清了,这是御赐公主令牌。我家主子在此,你也敢放肆?”

  李勋眼角余光扫到令牌上的字,忽然想起宫宴时曾隐约见过永安公主随身带过这块令牌,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嚣张气焰瞬间散得无影无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石板上,闷响在安静的巷口格外清晰。

  “公……公……公主殿下……”他舌头都打了结,刚要磕头请安,就被锦书冷喝一声打断:“住口!主子还没问话,轮得到你开口?”

  李勋吓得一哆嗦,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头垂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出,后背已惊出一层冷汗,心里直打鼓:完了完了,怎么偏偏撞上永安公主了?爹要是知道,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周围百姓见状,都悄悄往后退,窃窃私语压得更轻。

  “是公主殿下。”

  “这下李勋要倒霉了,真是大快人心。”

  裴砚也屏住呼吸,目光透过窗棂落在那半掀的车窗帘上。只见帘后露出半张清丽面容,肤若凝脂,眉如远山,一双眸子清冷如溪,正淡淡地扫过跪地的李勋,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是哪家的子弟,这么狂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财、恐吓妇孺?”

  李勋跪在地上,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结结巴巴地回话:“回……回殿下,臣……臣是工部尚书李嵩的儿子,李勋……”他报出父亲名号时,指尖都在发颤,还抱着几分侥幸,父亲是二品尚书,或许能让公主手下留情。

  谁知萧令薇听了,只是轻轻蹙眉,语气更淡,却藏着几分讥诮:“哦?原来是李尚书的儿子。我倒不知,李尚书平日里是这般教你的?纵容你在街头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这就是他身为朝廷命官的‘表率’?”

  这话像记耳光,狠狠扇在李勋脸上。他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却半个字都不敢反驳。他再蠢,也知道眼前这位是陛下最宠爱的永安公主萧令薇,哪里是他能惹得起的?

  “殿下饶命!”李勋连连磕头,“臣再也不敢了,臣刚刚只是一时糊涂,臣这就给这位妇人道歉,给她赔钱……”

  “道歉?”萧令薇的目光掠过缩在墙根、瑟瑟发抖的妇人和孩子身上,眸色微沉,“你吓着了孩子,踩脏了她过冬的布料,一句道歉就完了?你仗着你父亲是二品官员,在街头横行霸道,吓哭稚子、践踏民财,一句‘糊涂’就想揭过?本宫今日若不罚你,倒显得皇家无规、王法无力了。”

  锦书立刻上前一步,沉声问道:“公主,如何处置?”

  “既是喜欢动手欺负人,便让他尝尝被打的滋味。”萧令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锦书,取我的令牌,去附近的京兆府衙传讯,就说本宫在此等候,让衙役来,当众责打他二十棍,以儆效尤!”

  “是!”锦书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巷口去。

  李勋一听“二十棍”,吓得魂都飞了,连滚带爬地往前挪了两步,死死抱住锦书的裤腿:“别去!公主殿下饶命啊。二十棍会打残我的。我爹是工部尚书,你们不能打我。”

  “工部尚书的儿子,就敢视王法为无物?”萧令薇的声音从车帘后传来,更冷了,“正因为你是官宦子弟,才更应该知法守法。今日这二十棍,打的是你的嚣张气焰,也是替你爹教他没教完的规矩,拖下去,等着京兆府的人来。”

  旁边两个家丁想上前护着李勋,却被锦书留下的随从拦住,三两下就按在了地上。李勋哭喊着挣扎,脸涨得通红,先前的嚣张劲儿全没了,只剩恐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位夫人我给你磕头。公主殿下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妇人看着这阵仗,也有些发懵,拉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却没敢说话。周围老百姓见状,都悄悄竖起了大拇指,小声议论:“公主殿下太给力了。就该这么治这些恶少。”

  “这才是皇家的威严。”

  没一会儿,京兆府的衙役就跟着锦书跑了过来,见了马车立刻跪地行礼:“属下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萧令薇的声音传来,“此人在光天化日下欺压妇孺,目无王法,按律责打二十棍,当众执行,让街坊四邻都看看,京城之内,无人能凭势作恶。”

  “是。”衙役们齐声应下,上前架起还在哭喊的李勋,按在地上就准备行刑。

  李勋吓得哭喊着求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别打,我爹会来救我的。我要找我爹。”

  “你爹来了,也得认这个理。”萧令薇淡淡道,“行刑。”

  随着一声“啪”的棍响,李勋的惨叫声响彻整条巷子,先前的嚣张彻底被疼意取代,哭着喊着认错,可棍责却没停,每一棍都打得实实在在。

  二十棍打完,李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疼得只剩哼哼,后背的衣裳都被打烂了,渗出血迹。

  萧令薇这才吩咐:“让工部尚书亲自来领人。告诉他,好好管教他儿子,下次再敢作恶,就不是二十棍这么简单了。”

  “是!”衙役们连忙应下。

  处理完李勋,萧令薇才让锦书取来五两银子,递给妇人,语气缓和了些:“夫人,这银子你拿着,重新买布做冬衣,再给孩子买点吃的压惊。锦书,送她们母子回家,路上小心些。”

  “多谢公主殿下,多谢公主殿下。”妇人拉着孩子跪地磕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全是感激。

  锦书扶着妇人起身,送她们往巷深处走。周围老百姓见事情平息,都慢慢散去,嘴里还念叨着永安公主的好。

  街上慢慢静了下来,只剩下李勋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马车走远后,清雅楼二楼的喧嚣彻底落定。裴砚收回目光,笑着叹道:“这位永安公主做事干脆,连收尾都那么利落。”

  沈慕安端起茶杯抿了口,放下时眼底带笑:“这才是她的性子,不做半截事。不过说起来,景行,你南下赶考那一路,除了见着漕运的事,没遇着些新鲜事?”

  “新鲜事倒谈不上,都是些百姓的日常。”裴砚指尖轻点桌面,想起路上的光景,“有次在小镇住店,店家大娘凌晨就起来磨豆子做豆腐,说要赶早市卖了钱,给孙子凑私塾学费。还有运河边的船工,半夜卸货,就着冷硬的馒头喝凉水,说多挣两个铜板,能给家里添床厚被子。”

  “都是为了一口饭奔波。”沈慕安叹口气,“咱们在京城当官,看着风光,其实哪比得上百姓过日子踏实。对了,你暂居的院子还习惯吗?那顾老伯是我托人找的,手脚麻利,照顾人也细心。”

  “挺好的,顾伯每天都给我留着热饭。”裴砚笑了笑,“就是总觉得官袍穿不惯,还是粗布长衫自在,前两日找裁缝改了件短打,想着闲时能出去逛逛京城。”

  “巧了,我住的巷子口就有个老裁缝,手艺好还不贵。”沈慕安凑近了些,“过几日休沐,我带你去,顺便尝尝巷尾的胡辣汤,那家的油饼焦得很,配汤绝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赶考时的趣闻聊到京里的吃食街巷,再到各自家乡的习俗……

  另一边,李嵩接到家丁飞报时,正在书房核对漕运的账目,一听儿子被永安公主当众打了二十棍,还被勒令亲自去领人,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算珠滚了一地。

  “逆子!”李嵩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抓起桌上的砚台就想砸,又硬生生忍住,眼下不是发火的时候,若去晚了,被永安公主的人传出去“工部尚书抗旨不遵”,麻烦更大。

  他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只抓了件外袍披在身上,带着管家和几个家丁,急匆匆往清雅楼方向赶。

  一路上,李嵩脸色铁青,心里又气又怕:李勋这畜生,平日欺压百姓也就罢了,偏偏撞上了永安公主,这不是把全家往火坑里推?

  到了巷口,一眼就看见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李勋,后背血肉模糊,衣袍浸满血迹,旁边两个衙役正守着,见了李嵩,只冷淡地拱了拱手:“李尚书,公主殿下有令,领人可以,明日一早,亲自进宫去找皇上领罚。”

  李嵩强压着怒火,冲管家使了个眼色:“快把人抬起来。”

  家丁们小心翼翼地扶起李勋,刚一使劲,就疼得他撕心裂肺地喊:“爹,轻点,疼死我了。”

  “闭嘴。”李嵩低声喝骂,眼神里满是嫌恶,“现在知道疼了?惹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后果?”

  李勋被骂得不敢作声,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往日的嚣张全变成了恐惧,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父亲这般阴沉的脸色。

  管家赶紧递上一件披风,盖在李勋身上,遮住渗血的后背。李嵩没再看儿子一眼,冲衙役拱了拱手,语气勉强压着恭敬:“劳烦二位通传,李某已将犬子领回,明日必会进宫领罪。”

  衙役点点头,没再多言。

  李嵩带着人匆匆往回走,一路上,李勋趴在家丁背上,疼得直抽气,却连哭都不敢大声。李嵩走在最前面,脚步又快又沉,心里盘算着明日进宫的措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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